白衫男子似是被她逗笑了,眉眼一弯端的是玉树春松。他打趣道:“所以黎姑娘这是要隐姓埋名,考察未婚夫。”
“就是这样,”烟烟捏紧小拳拳,笃定道,“这书上的爱情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咳咳咳。”
男子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对上烟烟关切的眼神,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安慰。
他眼睛通红,似血玉一般,和身上白衫构成极强烈的反差。
“那黎姑娘可能要失望了,万卷书院每年逢秋九月才对外招生。”
“来早了?”烟烟紧皱眉头。
不行,等到九月,老头早就出关了,这桩婚事可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混进去吗?”
她这话说得,好像万卷书院是个随便进的菜市场。
“混?”白衫男子不置可否。
接着他单手放在胸口上,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黎姑娘,在下要休息了。”
“在这?”
“万卷山下有家仙来客栈,黎姑娘可前去落脚。在下身体抱恙,便在此处将就一晚上。”
烟烟盘坐到他对面,不客气道:“那我也睡这。”
“放心,姑娘的身份我不会告知旁人。春夜料峭,姑娘还是多保重身体。”
“那你怎么不走?我带你走。”
少女的声音天真恳切。
“咳咳,在下是将死之人,在哪都一样……”
“你是我离岛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怎么能弃你于不顾。”烟烟安慰他,“放心,我在这,你要是死了我还能帮你收尸。”
白衫男子:……
他紧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寒气源源不断地围绕在周身。
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如镜花水月,脆弱得不真实。
烟烟揉了揉眼睛,生怕再一睁眼这男人就碎了。
她想了想,从石头上跳下来,走近将他身上的斗篷紧了紧。
心里想着,若他真要死了,就带他回无极岛,让老头给他医治。一定能治好。
……
夜至寅时,万物死寂。
“主人,”一个细小的声音从白衫男子的衣袖处传来,“要不要杀了她。”
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血色已经褪去,黑白分明的眸子温润清澈,像平静无波的海面。
只是,看似无波的海面下,往往最是暗藏汹涌。
越是温柔的,越危险。
他望着对面靠在石头边睡着的少女,沉默许久才冷漠道:“紫金甲是天下第一的护主法器,没有人能杀得了她。”
一条黑蛟从袖口缓缓滑出,慢慢攀到男子的腿上,熟练地将点点鲜血吸入口中。
衣衫上的血迹都消失了,变得洁白无瑕。
它意犹未尽地探起脑袋,朝着烟烟眼露凶光:“就这样放任不管?主人,让我去试试紫金甲的威力……”
“黑蛟,”白衫男子的威压骤增,凛若冰霜,“她是黎岛主的女儿,不要徒增是非。”
他天生记忆惊人。因从前陪师傅拜访过一次无极岛,烟烟一开口,他便认了出来。
他有大事未成,不想自找麻烦,冒犯黎岛主。
本以为吓唬吓唬这姑娘就成,没想到她胆子倒是大得很。
也怪他刚才双腿不能动弹,才让她趁机近了身来。
黑蛟灰溜溜地垂下脑袋,转换话题:“主人,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大碍。”白衫男子面色凝重,“看来魄珠不在锁妖塔内。”
“没想到锁妖塔内如此寒冷,”黑蛟道,“那东西是不是又折腾您了?”
人有三魂七魄,这男子却缺了三魄,因此无法完全压制住体内的“那东西”——上古煞气,以致体质虚弱,尤其不能遇寒。
遇寒,则煞气反噬,游走于他五脏六腑中,时时觊觎着吃掉他这副皮囊。
“若不是主人的煞气反噬,锁妖塔那群杂碎岂能伤得了您分毫。”黑蛟滔滔不绝道,“黑蛟一定尽心尽力,帮您找到三颗魄珠……”
主人吸收了上古煞气,本来天下无人能敌。可偏偏少了三魄,不仅无法发挥煞气的极致,还常受反噬之苦。
“好了。”男子闭上眼睛。
今夜,他连闯书院十八层锁妖塔,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恶妖鬼魔,衣服内层血迹斑斑。
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离塔时煞气反噬,体内寒气如凶猛浪潮将他淹没,刺心刻骨。
他险些连站都站不稳,双眼通红,勉力才杀了出来,寻了这座山洞妙处调息。
话说回来,今夜的反噬似乎过去的比往常快得多。
男子眼眸一深,若有所思地望向肩上的斗篷。
雪蚕丝无声无息地吸收着他的寒气。
身体已经恢复行动自如,下一秒他蹲到烟烟的身前。
熟睡的少女呼吸均匀,带着莫名的恬静。一头凌乱的长发有一点发丝黏在半边脸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眼角含笑,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白衫男子玉手解下斗篷,轻轻披在了她身上。
他从不受人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