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烟烟跳起,从窗外探出脑袋,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是我呀,小师叔。”
她又嗅了嗅衣裳,解释道:“我没有醉酒,只是沾了些酒香。”
下一秒她的目光立刻被桌子上的糕点吸引住了,“哇,是枣泥糕。”
老头对她虽好,但从岛外带糕点回来,总失了新鲜。后来,老头就捉了几个名厨到岛上,可这些厨子整日提心吊胆,做出来的点心自然也就不好吃。
烟烟见他们委实可怜,只好谎称自己不喜欢吃糕点,让老头放了他们。
裴砚之头也不抬,笔触游走之处,墨香悄然外溢。
“黎姑娘想吃?”
烟烟点点头,裴砚之不紧不慢道:“得做首诗。”
烟烟想起自己的藏头诗,心虚道:“小师叔,你知道今天的事情了?长老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裴砚之道:“那几个内门弟子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但向来高贵惯了。今天你得罪了他们,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才不怕,”烟烟鼓起嘴,目光灼灼,打抱不平,“小师叔,是他们先欺负徐师姐的嘛。”
少女立于窗前,声音又脆又亮,两边用红色丝绦缠着的发辫随风飘动,显得十分活泼俏皮。
裴砚之仍低头作画,只摇了摇头道:“黎姑娘不畏强权,惩强扶弱,不愧为女中豪杰。”
烟烟眨了眨眼睛,哎呀,差点忘了自己是来请罪的。
她往前靠近几分,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师叔,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惹事了。”
裴砚之叹了口气:“给我惹事倒没什么,只怕他们日后……”
“只怕他们日后会再寻你的麻烦”这句话并未说出口。
烛火摇曳,眉眼低垂。
裴砚之失笑,自己担心她做什么。她是黎岛主的女儿,就算捅破了天也没人敢吱声;况且真有什么事,这万卷书院还有她未婚夫在,几时轮得到自己担心。
烟烟见他沉默不语,又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索性得寸进尺:“那小师叔你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只要我做首诗出来,就可以吃枣泥糕。”
灯下人回过神来,“裴砚之从不骗人。”
“好。”
烟烟闭上眼睛,任凭月光拂面,听得松声阵阵。
她略一思索,开口道:“月下听松,春气益清。”
接着低头看向裴砚之笔下,一株雪松已成,苍劲挺拔。
松下,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块雄浑巨石。
石配松而华,松配石而坚。
烟烟心中一动,再道:“月下作画,风致益幽。”
最后目光上移,落到裴砚之俊美无俦的脸上。
只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那双清冷的眼在月光下,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亦真亦幻。
烟烟由心一笑,一字一句道:“月下见小师叔,情意益笃。”
……
裴砚之笔锋一顿。
这画将要做成,如今巨石下方却多了一块墨。
“怎么样,小师叔?”烟烟捧着脸,手肘撑在窗沿上,乌发如流云般倾泻到肩头。
整个人落在月光里,明亮地落落大方。
“前两句不错,最后一句不对称。”裴砚之神色如常,将那块墨勾画成一只黑色蚂蚁的模样。
烟烟灰心丧气地垂下脑袋。
“只可吃一块。”裴砚之接着道,“夜里吃得太甜,会牙疼。”
烟烟露出两个小酒窝,伸手拿起枣泥糕,不忘说道:“谢谢小师叔。”
她咬了一小口,慢慢品尝。
真是吃东西也堵不住她的嘴,烟烟又问道:“小师叔,你这画的什么?蚂蚁搬石头吗?”
画作已成。裴砚之放下笔。
对着这只意外的蚂蚁他沉默半晌,说道:“渺小一蚁,如何搬得动巨石?”
似是疑问,又像是反问。
或是在自言自语。
“确实有点困难。”烟烟点点头,低头又咬了一口枣泥糕,“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裴砚之抬起头,看着少女嘴角黏着的糕点屑。
一丝笑意浮上面颊。回过神来,才轻轻咳嗽两声,打趣问道:“黎姑娘有什么好办法?”
烟烟自信道:“小师叔你给它画上一对,谈情说爱,结婚生子。如此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还愁搬不动一块石头。”
裴砚之无奈地摇头。
“你这小脑袋,怎么一天天想的尽是情爱。”
烟烟理直气壮道:“因为人家就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嘛。”
也是。
她来万卷书院,不就是为了和未婚夫谈情说爱?她这样的人,生来身份高贵,无忧无虑。若没有为情纠缠一番,岂不是显得人生太无聊。
“叮——”
晚间铃从山顶传来,清冷威严,响彻书院。
这是提醒弟子们该回寝晚歇了。
烟烟将最后一点枣泥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小师叔,我要回去了。”
裴砚之拿出一块绢帕,将剩下的枣泥糕细细包好,递给烟烟,“黎姑娘喜欢,便带回去吃吧。”
烟烟眉眼一弯。
她沿着石阶向下,红色的丝绦穗子随着少女的身形一蹦一跳,像两团热烈的火苗。
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身后,“啪”的一声轻响,木窗户紧紧合上。
既然长老们真的以为他将满月花入药,那做戏一定要全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