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时,湖水先没过人的脚,随后到膝盖,之后是腰、脖子,只留下脑袋在外面呼吸,不断冲刷人的心理防线。
潮落时更惊险,要有十足的定力,才不会被湖水卷走。
玄蝉院长还在位时,因潮汐湖太过凶险而禁了此刑罚。
烟烟反倒眼前一亮。
早就看书上说寒潭里有一种鯈鱼,状如鸡而赤毛,有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叫起来和喜鹊的声音一模一样,吃了它的肉能叫人忘忧。
因此去罚跪时,她特地带了根鱼竿,叫看守潮汐湖的弟子大为震撼。
罚跪是不可能跪的。
烟烟坐在湖岸,前后摇晃着双足,百无聊赖地握着钓竿,大大咧咧地喊道:“来来来,姑娘钓鱼,愿者上钩啊。”
眼见夜色降临,远处的青山、花木都化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一轮明月升起,照着湖水波光粼粼,寒气如云雾般笼罩在水面上。
清风中少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蓝袍微动,犹如一朵鸢尾花在黑夜中盛开。
鱼竿一动不动。
她果然不擅长钓鱼。
烟烟没吃饭,不一会儿,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起来。
她叹了口气道:“你就忍忍吧。”
心中忽想:“也不知道小师叔吃过晚饭了没有?”
明月,山风,树影重重。
女弟子寝室前。
何蓉蓉提着一盒点心,忐忑不安地走前又退后。
她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问道:“烟烟师妹回来了吗?”
“吱呀。”
门打开,一个高挑素雅的女子走了出来。
何蓉蓉心提到嗓子眼,月光将一支红木发簪照得发亮。
是徐观梅。
传闻中一到晚上就被梦鬼附身的徐师姐。
徐观梅看了一眼来人,冷冷道:“你是谁?”
开门时有一瞬间,徐观梅以为是那个小师妹回来了。
她同那个小师妹没说过几句话,反正过不了几天小师妹就会搬走的。
说话很累。
徐观梅不喜欢说话,尤其不喜欢跟那些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的人说话。
那个小师妹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叫李烟烟。
她站在月光里笑,使劲招手:“徐师姐,我是你新来的舍友,李烟烟。”
那一刻,徐观梅愣了神。
小师妹同她住了两夜。
睡前小师妹会认真道“师姐晚安”,早起徐观梅会发现,小师妹手上还捏着帕子,上面有几道汗渍。
今天晚上小师妹一直没回来。
徐观梅想,她一定是搬走了吧。就像以前那些舍友一样。
两日,差点就破了记录了。
食盒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来人看起来怯声怯气的,她屈膝行礼,低声道:“何蓉蓉,见过徐师姐。”
徐观梅盯着她:“来做什么?”
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蓉蓉低头,紧张地看着徐师姐的影子,生怕影子突然变大,变成张牙舞爪的梦鬼。
她小声答道:“听说烟烟师妹被罚去潮汐湖了,不知道要罚多久,但用晚膳的时候没见到人。我想着若她回来了,给她送些点心。”
“她还没回来。”徐观梅道。
何蓉蓉忙说:“那我不打扰徐师姐了,我去潮汐湖。”
听说潮汐湖夜里阴森森的,寒气弥漫,还有受罚的弟子说见过妖怪。
何蓉蓉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只是眼下觉得,徐师姐眸光冰冷,比妖怪还要可怕。
黑色群鸦擦过树尖发出怪叫。
徐师姐的影子似乎也变大了些。
何蓉蓉慌乱地转身就要走,只听到后面沉肃的声音响起:“交给我吧。”
徐观梅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压抑的天幕。
“潮汐湖凶险,”她平静地说道,“我是师姐,道法修为比你高……夜深了,早点回去。”
何蓉蓉递过食盒,心想,原来徐师姐也没那么可怕。
徐观梅闻着糕点香,心想,原来小师妹不是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