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站在梨花树前,仰着头。
他眉飞入鬓,清冷矜贵又温柔,雪白的外袍翻飞,恍若一只无脚鸟扑棱着翅膀。
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
月光流淌在他的眼眸中,晶莹剔透。
小师叔真是好美貌。烟烟心想。
“走吧,”裴砚之回过头来看她,“沿着这条路,很快就能到街上了。”
街上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临近元宵,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形状各异,如梦繁华,别有一番景趣。
烟烟走在裴砚之之前,出乎意料的,她对捏泥人、吹糖人的货摊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做过多停留。只在一处耍大刀围观了一阵,她踮起脚尖,学着旁人拍手叫好。很快又灵活地从人群中钻出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路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
裴砚之缓步跟在后面,问道:“黎姑娘,你在找什么?”
烟烟四处张望,漫不经心地答道:“首饰铺,买东西。”
裴砚之又问:“你有银两吗?”
烟烟一脸诧异:“银两,买东西要银两?”
裴砚之哭笑不得:“修士用灵石修练,百姓以银两生存。这是一样的道理。”
烟烟皱眉,仔细回忆,“刚才耍大刀的那里,大家往碗里丢的,是不是就是银两?”
裴砚之点头。
“那简单,”烟烟扬起嘴角,“小师叔,看我的。”
她又像条鱼快速溜进耍大刀的勾栏里。
勾栏边插着一面红旗,上书“大刀关”三字,一位大汉身材九尺,髯长二尺,浓眉大眼,两边面颊涂着厚厚的红色胭脂,显得愈加威严霸道。
他手中拎着一把□□,刀头阔长,形似半月,沉甸甸,明晃晃。
烟烟挤到他跟前,脆生生道:“伯伯,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兵刃吗?”
大刀关瞧了她一眼,见她年齿尚稚、身材瘦削,哈哈大笑:“女娃娃细皮嫩肉,也想耍大刀?快回家找你妈妈去。”
“我可拿不动大刀,”烟烟伸了伸舌头,丝毫不恼,反倒笑意盈盈,“您是大伯伯耍大刀,我是小姑娘,自然是想借把轻点的兵器。”
她嗓音动听,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娇俏灵动,叫人不忍心拒绝。
围观的众人纷纷起哄道:“借给她。”
“大刀关,你不会是怕被小姑娘比下去了吧?”
“呸,我大刀关走南闯北三十多年,会怕一个小丫头不成,”大刀关豪横地指着兵器架,对烟烟说道:“十八般武器,女娃娃你随便挑。待会伤了自己,嘿嘿,可别跟你妈妈说,大伯伯没提醒过你。”
烟烟心道,就算我想告诉妈妈,我妈妈也听不见呢。
“谢过大伯伯。”
她道过谢,站在兵器架前一样样挑过去,抬手轻轻抚摸刀枪斧钺,少女雪白纤细的手腕与冷兵器一比,显得格外脆弱娇嫩。
大刀关哼了一声,众人则不免为她捏了把汗。
烟烟抽出一把七尺剑,白光一闪灿入眉目,背厚刃薄锋利轻巧。
她嘴角一笑,就它了。转过身来,轻点脚尖跃至台上,刚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通常的开场白是什么。
只见一袭白衣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裴砚之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叔侄二人路过宝地,多请各位捧个场。”
他容颜灵秀,气质清雅不凡,举止谦和有礼,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掌声叫好声。
裴砚之望向台上,朝烟烟轻轻点头。
有人小声议论道:
“他们两个是叔侄?看着倒像是一对。”
“我觉得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裴砚之耳尖微微发红,刚想往别处站站,一位瘦大娘敏捷地钻到他左侧,热情道:“诶,这位郎君俊俏得很啊,年方几何,可曾嫁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位胖大娘满头大汗地挤到他右侧,急道:“我先看上的,我先看上的。郎君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到了咱们这?”
裴砚之:……
他以袖掩口,有气无力地连连咳嗽,半天才虚弱道:“在下身体不佳。来此处……咳咳,正是为求药。”
瘦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心里嘀咕着,刚才离得远没看仔细,这白面郎君俊是俊,可身子骨忒薄了些,弱不禁风的,还好没来得及把女儿介绍给他。
胖大娘皱着眉,直言不讳道:“诶诶可惜了,身子骨这么弱,一定不好生养。”
……
裴砚之又咳了一阵。
黑蛟几近晕厥,自家主人何时这样被人议论过。
都怪台上那个小鬼头。
烟烟不知道台下发生的一切。
她挥手提剑,起势如风,上身右拧后转,左脚向右侧绕行上步,整个动作圆活脆快,步伐柔缓轻灵。
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小姑娘右腕内旋,剑体随身体之势云转朝天,同时发出长长的清亮振音,冲天而上,如同振翅高飞的凤凰,响彻奉天。
大刀关擦刀的手停了下来,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无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烟烟双眉一挑,念出剑式:“春晓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