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逝,魄珠渐渐融入裴砚之的体内。
他睁开眼睛,狂风无声骤起,覆于地上的薄冰于一瞬间破裂,无数片晶莹的冰块向高空扬起,从四面八方反射出男子的背影。
威严凛然,坚定如山,不可动摇。
“主人,有人来了。”黑蛟很快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是小鬼头。”
裴砚之静静地回过头来,看着还铺在书房中的衾被,还留有女子的体香,不由得耳朵发烫。
他伸出手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黑蛟焦急:“主人,反噬又叫您难受了?”
裴砚之摇摇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头猛然涌上来的这阵绞痛,到底是因为反噬,还是因为对昨夜失礼的愧悔纠结,亦或是……明知不可能,又偏偏难以克制的情感。
这些情感几乎如同汹涌大海将他沉没,他人生第一次感到没有办法。
无可名状,无可执著,却偏偏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小师叔,你好些了吗?”
烟烟怕惊扰他休息,轻轻地推开门,软声软语。她的目光落在窗下。
裴砚之坐在窗前,左手托着她那件蓝色的衣袍,右手拿着针线细细地缝补。
日光揽着他的长睫,照亮着全神贯注的脸庞。
听到推门的声音,裴砚之抬头望了望。
四目相对,少女立刻眉眼弯弯,绽放出清澈的笑容。
裴砚之的心再一次绞痛起来。
他沉在海里,无法呼吸,无法清醒冷静。终于他没有忍住,像偷食禁忌果实的人,伸出舌头舔了舔海水。然后发现,
海水很甜,很甜。
“嘶。”裴砚之倒吸了一口凉气,鲜红的血从指尖冒了出来。
“被针扎到手了吗?”烟烟见他眉头一皱,忙快步走进来。
“无碍。”裴砚之飞速将手上的鲜血抹去,递过衣袍,“昨夜肩头破损的地方,我已经缝上了。黎姑娘看看,合不合心意?”
烟烟端详片刻,哇得一声:“破的地方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就像新的一样。”
她随意地将袍子翻过来,突然发现在衣服内侧,用玄色线绣了一只燕子。
跟她在潮汐湖底见到的那只小可爱,几乎一模一样。
少女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昨夜她央求小师叔帮她绣一只燕子,小师叔说书院有规矩,袍子不能乱缝花纹,她还沮丧了好久。
没想到小师叔记得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在衣服内里,帮她实现了任性想法。
裴砚之嘴角微扬:“开心了?”
“嗯嗯,”烟烟忍不住摸着花纹走线,线条均匀精细,针脚干净利落,只是有些冰凉,大概是小师叔的手温如此。
“小师叔你的手工真好,”她眼珠一转,有板有眼地数道,“呀,除了小燕子,我还喜欢小狸猫,喜欢小鹿,还有我的小鲲鹏,小蛟龙,小青凤,小白虎”
她数着数着声音低下来,笑嘻嘻地吐吐舌头道:“小师叔,也不多,就这些,没有其它的了。”
裴砚之摇摇头:“依砚之看来,还有别的。”
清风柔和地扑在窗户上,丝丝缕缕的松香四溢。
小师叔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烟烟歪着头好奇:“还有什么?”
“还有黎姑娘的小贪心。”裴砚之抿着嘴笑道。
他的笑容与松香交织在一起,叫人的心变得像云朵一样软绵绵的。烟烟低下身子轻轻拽住裴砚之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撅起嘴霸道地撒娇:“烟烟就是天底下最贪心的人。小师叔答不答应烟烟嘛?”
裴砚之永远都会对烟烟说“好”,永远都会答应烟烟。
少女的发丝自肩头滑落,她的手明明只是轻轻地拽着裴砚之的衣袖,他却整只手臂都僵硬起来,被她拽着一摇一晃,一摇一晃。
“嗯。”他轻轻道,如同平静湖面上微浅的涟漪,却立刻被少女狡猾地捕捉。
“小师叔答应咯,不可以反悔了,”烟烟额头向前一抵,得意道:“我就知道,小师叔最疼烟烟了。”
少女几乎是进攻性地拉近两人的距离,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她的锁骨雪白清晰,正如昨夜那样,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裴砚之的心跳露了一拍。
“咳咳,”裴砚之用袖子遮住脸,猛烈地咳嗽着。
他垂下眼眸,说道:“照顾书院小辈,是砚之作为师叔应尽之责。”
他说得很轻,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烟烟只当他是又病了,耐心地等裴砚之咳嗽完,她想起什么,提议道,“对了,小师叔你手这么巧,不如跟我们一块参加风筝斗天会吧,不是说师生都可以参与吗?”
裴砚之这才想起来,几天之后就是风筝节,是书院弟子们最欢喜的日子了。
作为一场比赛,激烈的竞争是难免的,但五彩斑斓的风筝放到天上,亦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弟子们三五成群,从制作风筝开始,一点一滴倾注心血,这样的体验,是裴砚之从未有过的。
面对少女炙热的目光,裴砚之摇头浅笑:“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黎姑娘玩得开心点。”
热闹多好玩呀。烟烟想,不过小师叔是个喜静的性子。她盘起腿坐到裴砚之身边,想起来松月庭的路上,书院的天空中已经飘上了奇形怪状的风筝,忍不住感叹道:“风筝真好啊,飞在天上,自由自在的。”
她耸耸肩膀:“我也想飞。可惜书院里规矩真多,我的九天鲲鹏都快憋死了。我也快憋死了。”
裴砚之偏过头,看着她耷拉的脑袋:“黎姑娘想飞起来?”
烟烟听着他的话,扬起脸兴致勃勃道:“小师叔你又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裴砚之轻轻咳嗽两声,舒眉道,“就是飞得低些。”
“小师叔你怎么什么都会?小师叔果然最疼烟烟!”
“照照顾书院弟子,是砚之职责所在。”
曲寒霖让赵志季拿来烟烟的档案,总共就两页纸,他翻来覆去地仔细阅读。
赵志季低头弯腰杵在一边,心想野丫头到底和曲少峰主有什么关系,看刚才的样子他们之前似乎认识。
他正胡思乱想着,只见曲寒霖将档案递给他,自己往门外走去。
赵志季赶紧殷勤道:“少峰主,您这是要去哪呀,小的陪您去。”
“不必。”
曲寒霖冷冷丢下两个字,转眼就消失地了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