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娱沉默许久。
他看着她,就像很久以前,他作为人偶,默默地看着她。
终于,他轻轻开口:“姐姐,你要走了对吗?”
“嗯。”女子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不变,“欢娱,皮影人应该是给人带去快乐的。”
“姐姐——”
欢娱奋力将妖气聚合,全部倾注到女子的身上,却无法阻止女子魂魄消散的速度。
“孩子我累了,不要把我再困在那里了。”
欢娱一怔,反手将妖气聚拢在自己身上,速度之快,一瞬之间,火光四起,火苗灼热。
他在自焚妖丹。
裴砚之微睁大眼睛,但已然无法阻止,他一把将烟烟拉到身后。
火光映衬着他脸庞上的惋惜。
烟烟心想小师叔身子柔弱,应该她站在小师叔前面才对。
她刚想动,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变成轻盈盈,接着周围的一切在眼前不断地放大。
等等……
她好像变成了人偶?
木道中,徐观梅的发簪不断发着亮光,一闪一闪的,一如她此刻心脏跳动的频率。
阿姐……真的不在了?
她蹲下身子,抚摸着眼前的墓碑,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阿姐的名字。
阿姐,阿姐只是失踪了,怎么会有墓碑呢?
徐观梅惨笑了一声。
开玩笑,里面的人绝不是阿姐。
一种名为血缘的直觉让她很心慌。
她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将梅花发簪取下,乌黑如云的头发披散下来,一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带着些永不回头的决心。
躲在后面的何满探出头,想起徐观梅在湖里拉自己上去时,他眼里装满了她的背影,她的秀发在水中飘逸,跟现在的景象是多么的相似。
他常常会想起湖里的那一个夜晚,她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地朝他伸出手,坚定地要他活下去。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注意到徐观梅了,她就像一株柔韧但执着生长的梅花,不顾别人的流言蜚语,朝着她既定的想法去做。
不愧是他喜欢的人。
这样想着,何满继续美滋滋地欣赏着徐观梅的背影,见她将发簪取在手心,然后,发簪断成两段,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再然后,徐观梅像失去支撑一般,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
何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冲出去:“师姐~~”
“阿姐不在了,阿姐真的不在了。”
徐观梅坐在地上喃喃道。
木道里暖风拂面,绿草葱茏,水珠顺着叶片向下滑动,倒映出徐观梅苍白的脸色。
她坐在草地上,伸手摸到嫩绿的草叶,正愣神中,一个高个的女孩蹲在她面前,笑道:“梅梅,快起来呀。起来一起玩啊。”
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观察着周围的世界,犹犹豫豫地不敢迈出步伐。
高个的女孩伸出手,眼角弯弯,“梅梅,叫阿姐。”
冬日还没彻底过去,道旁的梅花开得正好,高个的女孩折下一根梅枝,插在梅梅的发丝中。
突然,一只巨大的凶兽从后面冲撞而来,踩踏楼屋,吞噬人群,转瞬间毁灭了整个城镇。
鲜血从高个子女孩的额头上淌下来,她却伸手环抱住怀里的小女孩,“梅梅别怕,阿姐会保护你。”
一个路过的道士救了他们,道士对阿姐说要想找他的话,去万卷书院。
阿姐带着梅梅千里迢迢去投奔舅舅,但舅妈说家里只能养活一个。
阿姐把梅梅留了下来,只身赶去了万卷山。
“梅梅,好好长大,等阿姐回来。”
“阿姐,我有好好长大。”徐观梅摸着墓碑上的字,慢慢说:“你以前总给我写信,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信。我就来书院找你,打听到你在一天夜里失踪了。”
她一直相信阿姐只是失踪了,她可以找到阿姐,带阿姐回家。
她想尽办法进到内门,就为了去资料馆查阿姐的记录。没想到……
徐观梅趴在墓碑上,手中攥着断成两截的发簪,扎得满手是血。
“师姐,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何满的声音。
师姐好像不对劲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想去拍徐观梅的肩膀。
“别过来,”趴在墓碑上的人说:“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怎么会呢?”何满一脸担心仍装作轻松地调侃,“我站在你身后呢。师姐你还可以往后走。”
徐观梅顿了顿:“……何满,你不明白吗?我接近你都只是计划,只是我想进入内门的计划。”
“那天在湖里呢,你救我,那也是计划的一环吗?”
何满往前走两步,“只要你说是,我就永远不会再缠着你。”
“是。”
“你骗人。”
何满蹲到她身边,看清女子的脸后,瞬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师姐,你别哭啊。”
他从没想过徐观梅会哭,那样坚定柔韧的徐观梅也会哭。
她哭得很安静,一言不发,只有两行泪水默默地从脸颊淌下来。
何满安静地陪着她。
他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心想,这应该是对师姐很重要的名字吧。
泪眼朦胧中,徐观梅目不转睛地看向手中的梅花簪。
对,她还不能放弃。
她要查出来,阿姐是怎么死的。
徐观梅经常会做一场梦,梦里阿姐是被一团黑雾杀死的。那团黑雾的角落,站着一个惊慌瘦弱的男孩。
那个男孩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