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冷冽,如石上清泉静静流淌,与柔和的月光交织一道,流过千山万壑。渐入尾声,地势下落,泉声转而低沉呜咽,如诉如泣。
烟烟站在窗外,看着纸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屋内的人影映在上面,白衣宽袍,夜坐抚琴。
一曲终了,烟烟不禁奇怪,小师叔的琴声为何如此忧伤。
今夜的书院是属于热闹的。
黎岛主到来是头等大事,处处张灯结彩,满堂宾客又荣幸又惶恐恭敬。
还有四方不计其数的修士,正抱着奇珍异宝,马不停蹄地赶往书院。
何满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小师妹,你,你竟然是黎烟烟……大小姐?我的个乖乖……”
“大小姐?”烟烟挠挠头,直觉得这个称呼又新奇又有趣。
“话说小师妹你长得天仙一般,只是眼光不行啊,”何满惋惜道,“你怎么就看上了曲寒霖?”
他压低声音悄悄道:“我跟你透个底,我从小就认识曲寒霖,就没见他笑过,整天绷着个脸,哪里像我这般可爱。是不是,徐师姐?”
“小师妹,你这婚后生活着实堪忧啊。”
“少谷主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吧,”严伯虎小声嘀咕道,“何谷主明日也要过来觐见黎岛主。”
黎岛主与四方修士会晤,难得一见。于是众多弟子将目光投向烟烟,摩肩擦踵,向往崇拜,嘘寒问暖,烟烟逃也一般地躲到了松月庭。
还是松月庭自在清静,月光如水,曲声哀婉,在今夜这热闹非凡的书院,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烟烟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少女的身影与屋内的人影重叠在一道,她个头矮些,像是扑进了裴砚之的怀里。
她双手捏成爪子,像毛绒绒的小猫一样,娇气的嗓音响起:“小师叔,夜黑打劫,抓到你了。”
屋内的人影晃了晃。
裴砚之的手指在琴弦上猛然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液很快就嘀落下来,他木然地抬起头,竟没觉得丝毫疼痛。
窗外的少女还在乖巧地等着他回答。
裴砚之的眼里映着那朵散落一地的花。他攥了攥手,缓缓说道:“砚之身子不适,要早些休息了。”
“小师叔,你怎么了?”
少女的关切向来是率直坦荡,她的影子映在纸窗上,衣裳被风吹得飘然舞动,确实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花。
“是不是今日淋了雨,又受了风寒?”
“……也许是吧。让黎姑娘担心了。”
“那你冷么?”烟烟问,“小师叔,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
“无碍的,砚之多休息一会就好。夜深露重,姑娘也早些回去,不要受了砚之的病气才好。”
裴砚之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她,他明明很清醒,却说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
“不怕,烟烟身体好。”
少女粲然一笑地保证道。
过了很久很久,听不到任何回答,只有风声在松间回响。松香绵长,从未像今夜这般苦。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不见,她踟蹰着说道:“小师叔……你身子不适要好好休息。那我走了。”
烛火微弱地摇曳,随时都会燃尽一般。
裴砚之没有出声,只伸出食指,沿着纸窗上娇俏的人影慢慢地勾勒。那人影移了移,一点点,一点点地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