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立马惊讶道:“寒霖身为莫某的徒弟,从小到大都没有顶撞过师父。岛主见谅,感情里的少年总是冲动。”
黎岛主没理会莫砺锋。他如电般的目光直射向曲寒霖:“你当真喜欢我的烟烟?”
曲寒霖瞬间感到耳膜高压,岛主声音不大,字句却似有形化般,如洪涛汹涌,白浪连山,从耳入脑,叫人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他咬了咬牙坚持,奋力说道:“寒……寒霖之心,天地可鉴,九……死不悔。”
蜡烛终是燃尽了,只剩下月光如清霜般轻轻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裴砚之温柔地望着怀中等待回答的少女。
他想,对不起,烟烟,砚之不能永远陪着你,砚之不能为你许下承诺。
如果不能许下相伴到老的诺言,砚之就不可以亲吻你。
他慢慢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静了静心神,裴砚之开口道:“其实烟烟,喜欢一个人呢,不是一定要和他亲亲,也可以做别的事情。”
夜已经有些深了,烟烟依偎在他胸口,白天因爹爹到来的兴奋劲过去,此时已有些困倦。
她迷迷糊糊地仰起头,问:“什么事情呀,小师叔?”
裴砚之笑得很轻,声音带着几分哄:“还可以贴贴。”
少女软乎乎地问:“贴贴?”
“嗯。”裴砚之轻轻地搂过烟烟,两个人的下巴互相依靠在对方的肩上。
面颊相贴,温暖柔软。
裴砚之:“就像这样。”
贴着小师叔的脸好舒服。烟烟睡意朦胧,忍不住多蹭了蹭,眉目不自觉地舒展开。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感觉到脸上,肩膀上都传来一阵湿润。
她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茫然奇怪地问:“小师叔,你哭了么?”
“怎么会,”裴砚之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脸仍靠在少女的肩膀上没有动,“是下雨了,烟烟。”
“小师叔骗人,”烟烟咯咯地笑着说:“屋子里怎么可能会下雨呢?”
“有可能的。”裴砚之轻声说,“屋子里会下雨,草地里会长出鱼,桃花会开在凛冬。”
因为有喜欢,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好吧。”烟烟揉了揉眼睛,宣纸上的墨香一阵阵地钻入鼻中,“小师叔,我们还没有放灯笼。”
裴砚之闭了闭眼睛,享受着最后一刻温存。
随后他飞快地从背后拭去泪水,松开手臂,像寻常一样温和地笑:“烟烟困了吗?要不要明天再放。”
“不要,放完了再睡。不然烟烟会睡不着的。”
“好,都听烟烟的。”
裴砚之耐心地将宣纸糊在竹条上,再围成一圈扎成灯笼的模样,烟烟托着腮在旁边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她渐渐睡着,头一点才从睡梦中惊醒。
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袍。
她睁开眼睛,看着黑夜中,裴砚之双手举着两只灯笼,红烛明亮,白衫轻动。
他回过头来,轻轻一笑。
一时之间不知是梦,还是真。
“小师叔,这真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灯笼。”烟烟欢笑着跟在他身后。
“是,是,是。”裴砚之抿嘴,“其它灯笼看到它都应该感到羞愧。”
“那当然了。”烟烟得意地弯了弯眼角,双手捧着自己画的灯笼,虔诚地看着它借着风,摇摇晃晃地飞向高空,越飞越远。
似乎真的能飞到云层中,让上天能听到人们的心愿。
少女合起手掌:“烟烟和小师叔一起,愿天下清平。”
天下清平。
风拂起裴砚之单薄的衣衫和墨色的长发,清瘦的脸庞眼眸深邃。
若要天下清平,煞气必须消失。
煞气实在太过强大,太过强大的力量总是致命地诱惑人。
裴砚之想起四方修士对书院的泰山石蠢蠢欲动,想起玄蝉说要利用煞气消灭内外门之别,结果却被力量蛊惑,最终成为想要覆灭天下,唯他独尊的疯子。
想起许许多多被玄蝉引煞气入体的孩子,他们全部爆体而亡。其中有个孩子与徐观梅极为相似,若她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是位盈盈的好姑娘。可是他们全部死在了阴冷的山洞里,死在了他的眼前。
只有他裴砚之意外地与煞气相融,成为了一个容器。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想到莫师兄,明明曾经亦是光明磊落、凛然正义。自从知道了煞气的存在,莫师兄变得越来越工于心计,心狠手辣。
眼下世间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不过是因为煞气下落不明。
一旦煞气出现,诱惑永远存在,暗流永远涌动,争斗一触即发。
他想起自己对黎岛主说的话:“若为心中道义,寻百世太平,砚之死不足惧。”
两只灯笼似是有默契般一路并肩,一同飞过青山万重,九曲江河。
其中一只灯笼上的法术渐渐消失,露出它原本的字迹:
“她安好,身常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他可以把命留给百世太平,但愿望只许给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