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皇帝第一次说出陪葬这种话,当下殿内人皆清楚了这位沈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无不慎重其事地开始商量病情。
太医院的魏太医是太医院出了名的猴急性子,此番也斟酌着问道:“诸位前辈是如何看待沈贵人这脉象的?”
“不好说……不好说啊。”胡太医顺着那绺快要到胸口的花白胡子,摇着脑袋含糊其辞地回道。
略微混沌的眼珠子在其余太医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还是将话头递到了年轻的魏太医嘴边——
“后生是今年刚进的太医院吧?年初太后那多年的头疾也是你治好的,一手针灸术出神入化,想来也是后生可畏,不如先说说你的见解?”
众人来回推脱,殿内的香灰又落了半柱,愣是谁都不愿意先开那个口,生怕出了差错,到时候反而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待手边的茶最后一丝热气彻底消散,站在角落沉默许久的李太医,突然说道:
“少阴动甚,往来流利。指下圆滑,如珠走盘。此乃喜脉。”
这话一出惹来太医院十三名太医的注视,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众人的眼眸中闪出了光亮,顿时忐忑不安的心变得躁动起来。
“既然有了结论!那小生就劳累跑这一趟,替诸位去回禀陛下!”
魏太医提着衣摆就想往内室跑,左脚迈出去都还没落地就被胡太医扯住了衣领,一使劲就提溜了回来。
不愧是跟着武将退回来的军医,这力气和武将有的一拼。
细碎的口水喷洒着落到白胡子上,不留情面地教训着,“你这小子!见着讨赏的活倒是上赶着啊!人家李太医都没说话呢,哪里轮的到你去!”
魏太医调整着衣袍,不屑地冷哼道:“就他?不是我说,就刚刚陛下那态度,让他去,别到时候让我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众人敛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太医,当初沈皇后也是经了他的手。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讨赏的事情。按照惯例,谁诊断出来,谁开这口,也就意味着之后几个月谁要承担和欢殿主要事项万万容不得出半点差池。
自先皇后那件事之后,李太医在太医院的日子本不好过。虽说先皇后确实是产后大出血去世的,但毕竟他是经手抢救的,手上沾了条人命,没将他赶出去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如今这般重视的沈贵人……若再出了事,胡太医简直想都不敢细想,花白的胡子抖了一抖。
但转念一想,错也不全在他,也许此次对他来说也是次正名的机会。
太医院向来惜才,虽说李太医当年是沈夫人娘家余氏找了关系引荐进来的,但这么些年也长进了不少,更何况其余事情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周太医喝了口凉茶压了压满腔的燥意,几经流转之间大脑飞速分析着利害。想来也是沈家委托李北竹在宫中多加照顾这位沈贵人,擦了擦嘴唇边的水渍,布满皱纹的手掌屈指叩击案牍道:
“那就让李太医去说,这件事就交给他办!”
末了又嘱托了一句:“此次若再出差错,那真的是谁都救不了你了。”
李北竹默不吭声,点头应下,讳莫如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让人难以理解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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