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巷弄,蜿蜒曲折。
在巷口,有一家馄饨铺,正翻滚着水蒸气带起的白雾,飘飘袅袅。
祁意致一身高定西装,僵直脊背坐在板凳上,头顶是吱呀的风扇和塑料布拉开的棚子,四周是穿着拖鞋和背心大口大口抱着碗的人群。
他显得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也没想到,苏甜说要请他吃饭,是来这种地方。
毕竟,他还正式地换上自己最贵的西装和皮鞋,还花了一小时认真打点发型。
不远处老板的汤锅一掀,带着面汤香气的白雾缭绕,他的整个头都看不见了,别提发型……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苏甜忙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她迫不及待吃起来。
祁意致紧绷地坐着,面对自己那碗馄饨,好像无从下手。
苏甜也不在意他怎么样,她一口一个小馄饨,嘴偶尔闲下来时才嚼着问:“对了,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哦。”祁意致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道,“他已经死了。”
苏甜手一抖,馄饨啪嗒掉回碗里。
其实,不是没有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就算是祁意致现在这么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抱着侥幸,“确定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祁意致再不忍心,还是必须实话实说。
“我们祁家的消息,不会有假。”
“他偷渡出境,死在了那边,所以国内无论怎么查,都只是查无此人。”
要不是祁家在国内外都有通天的势力,也是不可能查到的。
幸好苏甜找的是祁意致帮忙。她找对了人。
祁意致详细说了几句,“他是被人骗过去的,都说那边随便打打工都能一个月赚好几万,所以被骗过去的人不少。”
“但实际上是什么情况,想必你看新闻也报道过。”
“他反抗得很激烈,在一次逃跑回家的途中,被人抓到,活活打死了。”
不知道是祁意致本身的情绪还是叙述这件事所带来的情绪,苏甜总觉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落沉重。
惹得她都惊讶地撩起眼皮多看了他几眼。
祁意致说完卫小玉男人的事,停顿几秒,开口道:“苏甜,我……要走了。”
“离开a市?”苏甜知道他来这里只是他父亲给他的历练。
“嗯。”祁意致语气越压越低,雾气氤氲在他脸上,表情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苏甜难得关心他一句,“要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祁意致淡声回。
“去国外?”苏甜挑起眉梢。
“比那还要远。”祁意致一本正经,却让苏甜觉得他这是在开玩笑了。
“还要远?你要去当宇航员,飞上外太空?”
祁意致不置可否的笑笑,但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离别愁绪,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苏甜总觉得他比以往更深沉。
“苏甜,如果你和我——”
“祁意致。”苏甜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在他说话之前打断他。
她指了指他面前那碗馄饨,“你看,你和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这种地方吃馄饨,你只会浑身不自在,连勺子都没有碰一下。”
“而我,吃得很开心,并且全吃光了。”
她的碗里,连馄饨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而祁意致的碗,还是满满当当,和盛上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区别。
祁意致总算知道苏甜带他来这里吃馄饨的原因。
他皱起眉,抬手捏住馄饨勺,想要证明点什么。
苏甜的手机却忽然在这时候响了。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闹铃,忙道:“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我约了拆迁办的人午饭后来我办公室聊一下工作。”
她站起身,想走却又顿住脚步,总觉得祁意致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和她说。
“你还有事嘛?”苏甜耐心问。
祁意致有些迟缓地抬起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道:“没事,你去忙吧。”
苏甜从不拖泥带水,既然祁意致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有多问。
只不过离开时仍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祁意致一眼。
他静静坐在这儿,敛着眉眼,整个人不知经历了什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情绪。
苏甜沉思两秒,抿唇离开。
连系统都觉得祁意致怪怪的,但它说不上来为什么,强行思考还直接宕机了一会儿,吓得它再也不敢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在苏甜脑海里玩起了消消乐。
……
午休过后,苏甜拎着东西再次来到卫小玉家。
这次运气好,正好看到卫小玉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忙活,卫小玉在清洗她的小推车,三个小男孩正在踢着那个又瘪又破的皮球。
苏甜站在竹篱笆外,从自己提的东西里拿出一个小皮球,越过竹篱笆扔了进去。
崭新的小皮球滚啊滚,滚到三个小男孩脚边。
他们眼睛一亮,第一反应却不是捡起地上的皮球,而是看向妈妈。
卫小玉还在埋头用力地擦着她那辆每天风吹日晒卖煎饼的小推车,她的胳膊很细瘦,在阳光下透出一种苍白透明的感觉。
最小的男孩跑到卫小玉身边,拉拉她的衣角。
“怎么了小可?”卫小玉声音略显沙哑,难掩疲惫。
她抬起头,苏甜看清她的脸,才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叫卫小玉叫“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