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则是回家就睡着了,每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让人真的是,昨天还被方惟彦折腾,虽然自己也爽了,可就是身子难受。
方惟彦向来体贴,看她睡着了,自己守在房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
却说过了几次,方雅晴女儿的洗三刚过,蜜娘作为舅母送了不少金项圈等东西过去,本以为可以歇息一段时日,却不曾想锦乡侯府举办花宴。
锦乡侯府以前是极少这般的,因为世子韩奇一直未成婚,锦乡侯夫人自觉一个中年妇人,不好办这些,正好德音县主进门,她提议要办,锦乡侯夫人自然愿意。
帖子下了,蜜娘打了个哈欠:“我就去点个卯再回来,这些日子累的紧,可日日都歇息不了。”
因为是花宴听闻还要作诗,俞氏头一个就说不去,乡君则是因为儿子生病,只有蜜娘一个人去。
本来她以为是平平无奇的花宴,却没想到是给自己的鸿门宴。
这天她去赴宴时,身着鹅黄色扣立领中衣,外穿杏黄色褙子,头上用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
徐氏觉得这打扮太素了,让人拿了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给她。
蜜娘吃惊:“太太,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一年到头我也没什么给你的,前几日在雅晴那里你也是出了血了,你们才成婚多久,又有什么好东西。这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个道理想必也肯定是知道的。”
其实俞氏平素打扮和她也差不多,就是侯府的媳妇,也不是人人都打扮的花团锦簇,蜜娘主要怕脱发,因此很少梳高髻,在家打扮就是舒适为主,出去外面才着意打扮。
但这样的花会对未婚女子而言需要浓墨重彩的登台,她不需要艳压群芳,自然就不想这般了。
不过,婆婆给的,她还是接了。
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没必要故意对着干如何。
她自然是享受不到方惟彦送自己了,这种时候他还要去陆家,蜜娘知道他是为了前途,倒也不怪他。
上了马车后,紫苏不禁道:“怎么大奶奶不去呢?就让您一个人去。”
蜜娘道:“她是听说要作诗故而不去了,但我想哪里就要作诗了,她出自武将之家,认得几个字,但大抵也不是很精通。”
这还是一种保守的说法,大奶奶管着院子的时候,还配了个小厮专门跑腿,些许认得几个字,但应该也只算是粗通文墨,听说还念了白字。
自然紫苏也知道没有哪家奶奶像自家奶奶一样好学,旁人多的功夫不是睡觉都是串门或者是抄个佛经算是顶天了,但是自家奶奶是手不释卷,画画也是每日一张,从不间断。
关键是带孩子的功夫也有,而且从不惯着孩子,把羡哥儿也教的很好。
四奶奶常常说的话是用脑子做事。
带孩子要用脑,平时生活看书也要用脑。
这是蜜娘头一回看到婚后的德音县主,她头发已经梳成高髻,衣着华美考究,凤尾流苏衬的她更是富丽堂皇,很有气势。
蜜娘上前行礼:“见过德音县主。”
殊不知德音县主也在打量她,只见来人一袭杏黄色的褙子,下面配着珍珠白的百褶裙,简约大方,却能凸显出好气色,一肌一妍,相貌是其次,看人先看身段,她尽显风流妩媚,尤其是纤腰素素,声音像名贵的黄鹂一样。
只是她不过浅浅的笑一下,并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人。
“方四奶奶无须多礼,今日花宴,还望你玩儿的尽兴。”德音县主道。
蜜娘颔首。
正欲找相熟的族嫂唐氏和南平伯世子夫人阮四娘,却不曾想此时一个丫头拿着茶水不小心撞到德音县主身上。
她轻描淡写道:“这样手脚不勤快的丫头,惊扰了客人,拉下去打板子。”
下人利索的拖了下去。
蜜娘挑眉看了她一眼,这才进门几天啊,就已经开始处决下人了,看来锦乡侯府是真的盼这个儿媳妇很久了。
殊不知德音县主正是做给她看的。
但是她这招让其他夫人心有戚戚,觉得她是个不好惹的,但是对于蜜娘而言却是小巫见大巫。
折腾下人算什么有本事,杀鸡儆猴的效果那是对其她下人,对她又没有什么伤害。
锦乡侯府以前蜜娘还没有认真逛过,当下确实各种花都有,她站在牡丹前看了半天,又轻嗅兰花的芳香,最美的是侯府有一颗樱树,这根樱树都是开的粉色的花儿,和桃花一样,有一朵落在她的衣裙上,蜜娘捡起来细细的观赏。
“蜜娘,在看什么呢?”唐氏笑着拿着团扇走过来。
她是瀚海公府的世子夫人,自然非同凡响,不过略一出来,就看到蜜娘。
“我在看这樱花呢,真真是开的极好。”
“她们说要作诗了,你知道我最不耐烦作这个,我就自告奋勇来喊你了,你快些去吧,都知道你在太后那里出了风头,就等着看你是不是名不副实呢,我听说德音县主还请了曾夫人过来呢。”
唐氏是出来告密的,阮四娘是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唐氏因为平日和蜜娘关系不错,特地出来的。
若说年少时,蜜娘参加的诗会有人作弊,那么这次就是请的非常严厉的人过来的,这位曾夫人十三岁就创办诗社,很有名气,而且是有真才实学的。
蜜娘笑道:“不管我作的好不好,总之太后认可我就好了。”
但她还是很感谢唐氏相告,唐氏则笑着往外去了,她不认得几个字,最怕这种场景。
又说蜜娘进去时,德音县主笑道:“方四奶奶快些过来,她们有好几个都仰慕你的才华,正在说你怎么没来呢。”
有几个未梳髻的姑娘都迎了上来道:“太后娘都夸奖您了,您这次肯定压轴。”
“是啊,是啊,您肯定是魁首。”
这种起哄架秧子一看就不寻常,德音县主之母是长公主,太后赏赐不知道凡己,怎么可能会因为太后夸了她几句,她就嫉妒,设下鸿门宴。
俗话说事反常即为妖。
但蜜娘可不是被人操控的人,她笑道:“我参加诗会那还是未出阁的事情,现下再要我作,怕是泯然众人矣。今日既是德音县主办的花会,我看不如让县主拍砖引玉,方才我见锦乡侯府府樱花最为靡靡,不若以樱花为题,如何?”
一般主办人才学一般的,多是早就已经背好几首诗。
德音县主这样的人自然读书识字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蜜娘仅仅观察她为人,一开始就惩戒下人来达到自己的威严,说明她并非是心思灵透之人。
但凡写诗写的好的,都是悟性极其高的,就像方惟彦叶佳音这样的,包括她自己也是,也就是都不是非常世俗的人,但是这位县主以势压人,处处透着不屑一顾,这样的人比起所谓的吟诗作赋,更多的心是在名利身份二字上。
德音县主既然起哄架秧子想让蜜娘出丑,她当然有所准备,见蜜娘当众出难题,不禁觉得她反应过快,而且也太小看她了。
不过她敢办这场诗会,绝对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说着她就对不远处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她的枪手可是早就请好了的。
只不过面上还坦然道:“且容我想想再下笔。”
蜜娘却道:“既然作诗,何必还浪费纸张,古人云吟诗作赋,不若我先来,直接吟诵就是。”
德音县主内心立马就慌了,怎么不讲究武德,她立马被蜜娘打了个措手不及。
且听蜜娘顿时念道:“既然不限韵,我就先来吧。粉腮羞月美人瞧,才情堪比易安娇。二月春风吹樱早,枝下弄影尽风骚。”
曾夫人听了瞬时就道:“好,此诗甚好。”
曾夫人都说好,也让周围的人不敢说什么了。
蜜娘哪里还给德音县主作弊的机会,立马就催促她:“县主快请,早就听说县主才高八斗,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我这点子怎么够看,还请县主为我们吟诗吧。”
德音县主愣在当场。
蜜娘微微一笑,上辈子吃了没读书的亏,这辈子她为了读书,连丈夫儿子都抛诸脑后,如今怎么会被人难住。
见德音县主正作苦思冥想状,她不禁还好心对大家道:“我们就让县主多想一会儿吧,不知可否有颜料,今日见如此景色,只恨我嘴笨舌拙没法子告诉我家郎君和儿子,不若画一幅画带回去给他们同赏。”
整个锦乡侯府哪里能缺颜料,对于蜜娘这种每天画画如吃饭一样的人而言,那就更简单了。
在蜜娘画到一半时,德音县主才表示自己的诗作出来了,以她的身份,捧场的人自然很多,蜜娘也不在意被孤立或者如何,她是真的想把樱花树画下来,带回去给儿子丈夫看,至于其她人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们不理会她更好了。
阮四娘不由得暗自羡慕她,其实她是国公府千金,论身份比蜜娘高多了,她也是自小琴棋书画都学了的,但是却没有在这上面下功夫,也不愿意人前露怯,成婚后,这样的时候就更少了。
而且她也更在意世俗的目光,就像如果是她,是不可能旁若无人的在那里画的。
她画完之后,诗会里曾夫人正在评判,以德音县主之能,自然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她要以牡丹为题,众人都在作牡丹的诗,但这个时候德音县主就没有喊蜜娘了,蜜娘也无所谓,径直找了个桌子开始品茶用点心,好不惬意。
不一会儿还有两位少女过来,她们看到蜜娘旁边的画架子,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有位着绿裳的少女走上前道:“方四奶奶,我能不能看看你画的樱花,我最喜樱花了。”
蜜娘欣然答应:“有何不可,请二位指教才是。”
二位少女忙摆手道:“不敢指教。”
她们很喜欢蜜娘调制的这种樱花粉,非常少女,脱离了传统工笔画,自成一派,但是很好看,这两人也是颇有才学的,蜜娘对她们也很客气。
不一会儿,一碟点心吃完,她有些懊恼。
但是看她画的人却不少,德音县主暗自生气,因为这个人实在是不好对付,她先声夺人,又以画引人,有不少人都暗自在说不愧是阮小姐。
阮小姐是《玉蟾记》里的雪莲仙子的凡俗化身,很受欢迎,今日大家都说百闻不如一见。
这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今日为了办花宴,可是四下搜罗了不少花来,姚黄魏紫甚至一百两一盆,这些对她而言耗费也颇多。
但是却让蜜娘盛名更胜从前,怎么能不让她恼怒。
一直到要走的时候,德音县主深情都是淡淡的。
蜜娘心道,皇亲国戚又如何,以势压人终究不及以才德服人。
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德音县主针对她,但是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尤记得这个县主前世的时候在她面前可是乖顺的很,年年送厚礼,会说会笑得,如今也是个看人下菜的人。
出了锦乡侯府的大门,蜜娘拿着画儿回去,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
反而是德音县主气很不顺,正好此时有个侍女进来,只见她今日也是穿的黄色的褙子,头上戴着几朵绒花,腰细细的。
顿时她就发作了,指着这侍女道:“看看你这狐媚的样子,是想勾引谁啊。腰弄的细细的,头发松垮垮的,跟秦楼楚馆的□□有什么区别。”
丫鬟吓的半死,连忙跪下。
“你回去,明天不许吃饭。”嬷嬷对那侍女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不要惹怒德音县主。
等人都走了,这嬷嬷才道:“县主,您何必把阮氏放在眼里,她已经是有夫之妇,再怎么样也影响不到您,我看姑爷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可能和她搅合在一起,那还要前途不要。”
“我就是恨他新婚之夜,居然还给我气受,让我丢脸。”
想起那日韩奇吐血,她过去时,人走的都只有小猫两三只,韩奇还心不在焉,甚至在晚上和她敦伦后说了梦话,一直在喊阮小姐,什么对不起我的阮小姐,什么他的阮小姐终究没有等到她。
德音县主本来对阮氏没什么看法的,之前只是听说皇后要把宫女嫁给韩奇,还觉得韩奇倒霉,被迫要娶一个低贱身份之人。至于韩奇和那宫女有没有情愫,她觉得没有,毕竟门不当户不对,除了先皇后脑子有病,怎么可能如此指婚,且韩奇一家在皇后过世后,也没有上书求娶那宫女。
而且德县主也不觉得自己和宫女比,倒是阮氏声名远播,她觉得很有可能,因此她忍不住去让人查所谓阮小姐,看她们俩有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查了半天没查出来,只是有一天阮氏进宫后,得了太后的赏赐,韩奇破天荒的道:“真不愧是湖广的姑娘,什么都不怕。”
这才露出了破绽。
女人都有直觉,若阮氏是个很差的女子,她恐怕怀都不会怀疑,但是她曾经听信陵侯夫人嘀咕,说什么她那个庶子顾望舒,对阮氏很上心。
虽说锦乡侯夫人表示信陵侯夫人是因为自己儿子纨绔,恨庶子太出息,又因为恨东安侯府坏了她的好事,故意无中生有。
但于德音县主而言,空穴未必来风。
就像她爹还是驸马呢,她娘还是长公主,可那又如何,家里那几个妖妖调调的侍妾却更受宠,反而在她娘这里都没来几次。
也许有的女人就是如此,以勾引男人为乐。她能勾引顾望舒,韩奇指不定也是她幕下之宾。
若今日她老实些,乖乖让她出口气,反而还好,但是她今日还挑战了自己的权威。
一看就是个眼空心大,又十分刁钻的人。
分明是自家宴会,她还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足以见她这种人为人如何的刁钻了。
论身份,她是县主,她不过是个小官女儿,论家世,她是长公主之女,皇亲国戚,而那阮氏只是个寒门女儿,说是江陵阮家,可只是个旁支,再论嫁的丈夫,她嫁的是侯府世子,而阮氏嫁的只是个侯府的公子,方惟彦身上可没有爵位。
她样样都胜过这阮氏,没想到今日却被她弄的差点下不来台来,而且还有韩奇这件事情在,她本准备让她出一回丑,让大家知晓她名不副实,日后就慢慢的孤立她,她倒好居然踩着自己上了。
德音县主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因此暗自决定日后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越想气越不平,好在此时韩奇从外走进来,这府里有什么事情,韩奇作为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尤其是今日一天就罚了两个丫头。
韩奇知晓她是新妇,要拿下人立威。
但也未免觉得她有些残忍,若是周福柔在,必定不会如此,她是个对小兔子都舍不得吃要放走的人。
想到这里,再看德音县主时,脸色有些冷淡。
“听说你今儿罚了下人,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多行善积德还差不多,虽然有规矩,但也不必太过严厉。”
其实韩奇性子并不狠辣,已经算是性子极好了,现下也只是关门后提醒一下,自以为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
德音县主却不领情,反而道:“自古慈不掌兵,我若宽了,日后如何管家,太太把家交给我管,我若管不好,到时候太太反而怪我,到时候我怎么办呢?”
他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他。
韩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若是有《玉蟾记》书生的勇气,在这桩婚事开始之前自己去退了,也不至于此,兴许周福柔也不会死了,他最后也会等到他的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