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林真让林父还有林阿爹他们去睡,留下林小幺帮自己收拾东西,他指着两间屋子旁边的小木屋对顾栓子道:“家里窄, 那间屋子你林大舅和林二舅带着舅母住里边, 这边屋子里头住你外公和林阿婆, 中间住我和你四舅他们几个哥儿和女孩子,外边就是这儿, 所以你可能要住到那里去。”
“那是我来之后你林大舅林二舅起的小木屋, 里面除了堆些杂物, 平日里也不放什么东西。”
小木屋是今年新起的,用的木料也是新木料,看起来比林家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子要好,就是有点窄小。
顾栓子望着那栋小木屋, 点了点头。
得了他的首肯, 林真和林小幺去收拾, 把里面的杂物归整一下, 能堆得下的堆一点, 堆不下的放到吃饭的这块地方,然后用该木屋剩的木板搭了一张床, 铺上今年新做的棉被和棉絮。
林小幺拍了拍柔软的床,在上面坐了一下:“这里真好, 我都想住这里了……”
“哥, 我可不是说跟你一起睡不好啊, 就是——”
“我知道, 你是个大孩子了, 也想有自己的地方了, ”林真把套好枕套的荞麦壳枕头放到床头, “等过了今年,看阿父和阿爹是怎么个想法,要不要把屋子扩建一下。”
一说到以后可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房间,林小幺满脸的高兴。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高兴就收敛了不少,看了看坐在那边屋子的顾栓子,小声地道:“哥,那参片不便宜吧,你原本打算过完年就去镇上买铺子到,现在银子肯定不够了。”
跟着林真在镇上做生意一年,林小幺长了不少见识,知道那包参片的价格肯定不低。
而林真前几天才刚跟他说过,手里的银子已经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在乍子街上买一个小一铺子。
连铺子林真都去看过了,就等着过完年和主人家签契约。
“我过两天去镇上问主人家能不能等几个月再卖,左右那个铺子面积小,除了咱们,估计也没什么做生意的会问。”也正因为面积小,才能九十多两银子拿下来,是林真早就看好的。
林小幺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兄弟都是不缺力气的,没一会儿就把屋子收拾得妥妥贴贴。
林真把顾栓子抱到小木屋的床上,对他道:“睡吧,明天你醒了支应一声,我们去镇上找周涛还有马氏。”
顾栓子坐在床上,手悄悄揪着柔软的被子,他仰头望着林真,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什么话。
林真这几天为他做的事他看在眼里,哪怕他戒备心再强,也有几分软和,但是让他叫林真阿爹他真的叫不出口。
好一会儿,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林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等顾栓子躺好,端着油灯离开。
第二天,林真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快中午了才揉着酸疼得不得了的膀子和腰起来,出了门就看到林家一家人在火坑边,气氛有些怪怪的。
他望着坐在林阿爹身边的顾栓子,知道怪异气氛的来源了,自己打水洗脸洗手,用自己花了买的牙粉牙刷刷牙。
林大嫂自己也有孩子,但是顾栓子跟他们都不一样,让她不敢跟着说话不敢做其他的,看到林真在刷牙,就像屁股上有钉子一样站起来道:“真哥儿,你吃面还是包子”
自从有了帮林真做事的进项,家里的伙食一天比一天好,早上有面条有包子馒头,偶尔还能来点猫耳朵和煮鸡蛋。
一年下来,家里人的面色都红润起来了,原本瘦瘦的铁蛋儿也变得胖乎乎的,抱到村子里玩儿可招人喜欢。
毕竟这个年时就没有不缺粮食的人家,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有些面黄肌瘦,孩子胖说明什么,说明那家人过得好,不缺吃!
林真回林大嫂:“给我煮碗面条,煎两个鸡蛋就成。”
“大嫂你们早上吃的什么?”
林大嫂一听说他要吃面条和煎蛋,二话不说烧水拿鸡蛋:“我们也是吃的面条,放了油渣可香了。”
“收上来的鸡蛋多,大嫂你给几个小的一人煎一个。”最近林真开始琢磨其他的吃食来卖,首先就想到了现代各种各样的小蛋糕,不仅颜值高,卖相还好,所以在村子里收了差不多七八十个鸡蛋,要不是去找顾栓子,现在已经开始实验上了。
他自己是不会亏待自己的,鸡蛋放那儿想吃就吃,连带着也叫林阿爹他们也别客气。
但是林家人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除非林真做了盯着他们吃,否则绝对不动一个。
给几个小的吃,已经是林真和林阿爹说了几次才争取来的。
林大嫂点头:“好,一人给一个。”
林真洗完脸刷完牙,捧起和自己脸差不多大的碗,把刚煮好的面条吹冷一点往嘴里送。
因为舍得盐和油,这碗面香喷喷的,绿幽幽的白菜秧和两个煎得黄黄的鸡蛋,每一嘴都是享受。
杏香春香槐香,还有林柱子他们也捧着碗在吃煎蛋,一个个跟小花猫一样,脸上都是油。
顾栓子除外,他脾胃伤得厉害了,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防着拉肚子。
屋里林真正吃得香,栅栏突然被拍得哗啦啦响:“真哥儿在家吗?”
林真麻溜得很,像风一样站起来,端着碗就出了门,一看竟然是邻居张婶还有他身后的一个年轻男人,心头动了一下。
张婶看见林真在吃东西,道:“这个小伙子来我们村找你,正好问到我了,我带他来。”
林真已经看到这个年轻男人了,正是自己在田湾村找的那个眼线,他笑着对张婶道:“谢谢婶子,进来坐会儿吃点东西吧,锅里还有煮好的面呢。”
张婶摇手:“不了不了,屋头的灶上还蒸着饭呢。”
“就是真哥儿,”张婶脸上带了些许讨好,“你家今年什么时候堆肥啊,我叫我家里人都来给你帮忙,顺便跟着你学学,来年也好多收点粮食。”
林真道:“等天气好一点就可以堆了,不然泥巴水分太多,筛起来麻烦。”
他对张婶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也早就说好了不管是谁来学都一样的教,婶子不必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不是客气,真哥儿你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呢,要不是你说的那个堆肥的法子,我们的盼头也没有那么大,一亩地三百多斤粮食,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敢相信呀。”
来给林真报信的年轻男人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什么堆肥,什么一亩地出三百多斤的粮食。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年轻男人满脑袋冒星星,连带自己来的张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还是林真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了,迫不及待地问:“林哥儿,那堆肥是什么神仙法术,真的能够收那么多粮食吗?!”
已经经历过村里人对堆肥的狂热情绪的林真知道他着急,指了指屋里道:“进来说话。”
“……”年轻男人急啊,急得抓耳挠腮,但是方法在林真这里,再急也没用,只能乖乖地跟着林真进去。
林真三两嘴把面吃完,擦了擦嘴:“有周涛和马氏两口子的消息了?”
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顾栓子刷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一下子就认出他,这不是周涛还有马氏两口子的侄儿吗,那时候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穿的是上好的棉布,吃的是镇上才有的甜糕,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还这么瘦。
年轻男人被顾栓子那个眼神吓得心里头抖了一下,对林真道:“我也是今儿早上才发现的,他们一家人不知道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村的,我来的这会儿正里里外外地收拾屋子,好像听到他们说要找什么东西。”
“我忙着来找林哥儿你,没听真切。”
他一说林真约莫就明白了,那两口子知道顾栓子不在,为了找顾栓子,从镇上回村里了,要是找不到,估计要跑去大田子村。
林真对年轻男人道:“劳烦你给我带消息了,”他拿出承诺的一百文钱,“这是当初答应给你的,收着吧。”
从田湾村到鲤鱼村距离不远,但是为了一百文钱再跑十趟年轻男人也愿意。
他拿着钱,支支吾吾地看着林真:“林哥儿,刚才那位嫂子说的堆肥,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学……”
林真知道他肯定会问,道:“不要银子,要的你们村有人想用这个法子,只管来学就行,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这堆肥虽然好,单独也不能跟老天爷抢饭碗,要是因为天气收成不好,你们都不能怪在我的头上。”
“一定的一定的,铁定不能怪你!”庄户人家都不会拿粮食开玩笑,看张婶的样子,年轻男人就已经相信了这个法子一定是可行的。
他道:“那我马上就回去跟村里的人说!”
“等等,”林真叫住这个急性子的年轻男人,“我也要去你们村,一路吧。”
夜长梦多,既然那两口子在,早点把事情了了。
林真转头看向林父林阿爹还有林大哥林二哥:“大哥二哥,你们跟我去田湾村一趟吧,栓子是我儿子,也是你们的外侄儿,理应给他讨个说法。”
林大哥林二哥已经从林阿爹那儿把顾栓子的情况了解了七八成,自然答应:“走,我倒要看看那个周涛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是。”
林大哥话一说完,林二哥接着道:“你和栓子两人去我们还不放心,要是那周涛和马氏抵死不认,打起架来怕是打不赢。”
林真看着人高马大,比一般人高出大半个脑袋的林大哥和林二哥,安全感爆棚。
他挑了挑眉道:“咱们可不是去打架的,咱们是去讲理的。”
“大哥,你把栓子背着,路上和二哥换着来,咱们这就走。”
林大哥马上把顾栓子抱到背篓里背着,“走。”
然后一转头就看到说去讲理,不打架的自家弟弟拎起墙角的斧子,在手里掂了掂。
林大哥有点懵,问林真:“真儿,你这干啥呢,不是说……”
林真把斧子别到后腰上:“震场子用。”
林大哥林二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他们两个好像不去都可以。
——
几个大男人赶路没有慢的,差不多下午三点就到了田湾村。
村子里就那么点人,一看到年轻男人带着几个外面的人进来,不由得问:“小昌,这是你家亲戚啊”
年轻男人小昌道:“不是,这是鲤鱼村的林哥儿,旁边两个是林哥儿的哥哥,他们来找周涛有点事。”
问话的人一听说居然跟周涛家有关,本来带着笑的脸上一下子就凉了,鼓着眼睛道:“他们这是又要来祸害谁了”
“小昌你可不能跟着周涛家的学啊,一家子都不是玩意儿,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不是不是,大娘,他们是来找周涛家算账的。”
“算账的,”大娘看向林真,“你们也被周涛家坑了?”
“他家欠我很多银子,我来要账。”
大娘一看林大哥林二哥两人又高又壮的身材,心里就欢喜,啪地把门一关对林真道:“我给你们带路!”
“你们可得好好治治他!特别是他家那个婆娘,仗着自己有银子根本不管自家两个小子有多坏,不仅逼死人家小娘子,连小娘子发母亲也逼死了,反过来说是那个小娘子心术不正。 ”
“可怜见的,那个小娘子我们村子里谁不知道,最是懂礼数的一个,长得又好又孝顺,要不是被他家那短命儿逼死,说不定明年就要和人成亲了,造孽哦。”
说着话,几人就到了周涛家房子旁边,林真一眼就看到青砖瓦房前面的院子里有个十二三岁发少年,正拿着手里的弹弓打树上的鸟窝,原本严严实实的鸟窝被他打出一个个窟窿,羽毛都还没长的雏鸟在里头发出惊叫,鸟妈妈惊惧地扑扇着翅膀不停地在鸟窝周围飞。
而跟林真见过两次的马氏穿一件嫣红的夹袄,青色下裙,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白的粉,正往袖子里揣东西。
“玩玩玩,一天就知道玩,要不是你没看好人,我和你爹哪里会跑这一趟,还不给我进去换身衣服!”
“娘,”少年见终于打下一只鸟,听着雏鸟摔在地上的声音,撒娇地拉着马氏的袖子,“那怎么能怪我,我还不是听他说要带我们去取银子才信了他的话的吗,再说了,要不是你们都忙着去抢银票,他也不会跑得那么快。”
“你个死孩子还学会顶嘴了!”顾栓子跑了,马氏正心烦着呢,对着一向溺爱的儿子也没多少耐心,抓着他的肩膀就是几巴掌。
偏偏这个儿子早就被她宠成了天老大我老二的脾气,被打了更不服气,竟然一甩她的手,虎着脸吼了一句。
林真走出来,跟马氏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他舅母,没想到你变了大模样,要不是问了你们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你了。”
马氏一看到竟然是林真,心头咯噔一下。
她看了看林真还有林大哥林二哥,脸上挤出笑来:“原来是栓子他娘,快进来坐。”
“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林真眼角余光看了一下林二哥背上的背篓,明白马氏这是没发现顾栓子也来了呢,便也没有说破,将计就计道:“这不是一年都没见到栓子了,特地来看看他吗?”
“栓子呢,怎么没看到他,是出去哪儿玩了?”林真一点也不客气,走进屋里就四处看,似乎真的在招顾栓子。
根本不知道顾栓子跑去哪儿了的马氏哪能真的找个顾栓子出来,眼睛一转道:“栓子他阿爹,你是不知道栓子那孩子有多难管,又调皮又惹事,最近不知道在哪儿染上了偷鸡摸狗的毛病,被我说了几句就跑出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马氏刚说完话,去村子里的周涛就回来了,一看到林真,肩膀就缩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马氏连忙拉他过去,道:“栓子他阿爹来看栓子了,就是不知道栓子那孩子跑哪儿野去了。”
“都怪我,要是我好好管着栓子,不叫他偷村子里的东西,他也不会跑出去。”
“怎么样,你有找到栓子吗?”
边说,马氏边悄悄掐了一把丈夫周涛。
周涛原本心跳得很快,被她一提点终于回过神,有些结巴地道:“没,没找到,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低了下头。
马氏恨铁不成钢地在暗处狠狠瞪了一眼他,让他进去拿椅子出来。
周涛巴不得离林真越远越好,闷着头进屋。
他刚才其实是去父母那里了,离开村子去镇上,马氏说镇上租的房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让父母继续住在村里。
他一去两个老的就问顾栓子怎么样了,周涛现在最烦别人提到顾栓子,那就像是拿着一根刺在扎他,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做了什么,马氏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