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开的盐糖水快速吹凉, 一人灌了一大碗。
然后林真让林大嫂他们把顾凛从县太爷那儿得来的谷子先磨一小碗出来,磨成米糊喂马敏的孩子。
坐在床边,林真望着躺在林大嫂他们床上的马敏, 想到了林家人扶进来的人。
林小幺,马敏, 钟严, 王钦, 黄玉文, 以及他身边那个叫王有财的奴仆, 少了陈娘子, 黄玉文身边的两个奴仆,以及王钦身边的另外一个奴仆。
这些人……
只是稍微想想,就知道少的这些人怎么了, 那日他们匆匆忙忙地告别,自己和顾凛九死一生地从高大匪首底下逃脱, 钟严王钦黄玉文他们也不知道逃到了哪里, 又遇到了什么事。
就在林真脑海里出现这些不在这里的人的模样的时候, 床上的林小幺突然剧烈呕吐,刚灌下去的盐糖水从鼻子还有嘴里流出来。
林真赶紧把他翻成侧躺的姿势, 拍着他的后背。
这样平躺着呕吐很容易呛到肺里,不及时处理很危险。
把肚子里最后一口盐糖水呕完, 林小幺终于平静下来, 林真把他扶起靠在床头,去灶头的锅里重新盛了一碗盐糖水,坐到床上正想喂他, 手就被林小幺紧紧抓住, 咕嘟咕嘟地迫不及待地吞咽着。
“你慢点, 别呛到。”林真看着才半个月就不成人形的林小幺,顺着他的背。
很快,一碗盐糖水全到了林小幺的肚子里,他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半睁着眼睛望着林真,突然对林真抬起手臂。
林真默默地往前,让他抱着,手轻轻环在他腰背上。
“真好……”林小幺声音太沙哑了,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他再说什么。
林小幺今年二十一岁了,林真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十五岁,瘦瘦小小的一个,皮肤黑黑的,见到自己这个三哥也木木的。
后来他跟着自己去镇上卖麻辣烫,学念书写字,又跟着自己去府城开店。
他变得越来越大方,干活采买都是一把好手,除了暗暗喜欢钟严,他的人生好像没什么波澜。
林真抱着他,道:“去这一趟,后悔吗?”
林小幺的头挨着他,像两人还在林家那会儿,没有多余的床只能挤在一张石头砌的床上的时候:“不后悔。”
“我只是遗憾。”
“我用我的命去找了他一回,见了他一面,以后我只为我自己而活,我只是林小幺了。”
不后悔,只是遗憾。
林真上辈子都没体悟到的话,却从比他小的林小幺嘴里听到了。
林小幺和他都清楚,只要林小幺去找了钟严,以钟严的性子以及两家的交情,让钟严娶他没什么不行的。
或许不止他们两人会想到,林阿爹,林父,林家的其他人,包括钟严的奶奶,可能都会这么觉得。
救命之恩,怎么报都不为过的。
可是林小幺说他以后只为自己活了,他还是喜欢钟严,却并不打算跟钟严在一起。
可能,林小幺在去之前就已经是这样想的。
林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林小幺看起来似乎要碎了:“小幺……”
林小幺脸埋在他肩膀上,“人总要痴一回,才看明白里面的事情,我与钟严……”
提到这个名字,林小幺就胸口疼,眼里也疼,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他适合找一个懂他才情,明白他诗词的女娘或者哥儿,而我,等旱情结束了,想出去做点自己的事。”
“这么些年跟在三哥身边学了那么多东西,应该够我去外边闯一闯了。”
“好,”林真抱着他,“到时候我可要亲自去检查的,看你学得怎么样。”
撑着力气跟他说了会儿话,林小幺在林真身上就昏睡过去。
林真把他扶着躺下来,给他掖了掖被子,他望着林小幺枯瘦的脸,伸手抹去他眼角和脸上的水痕。
“怎么样,小幺没事吧,我看他那样子我心里难受。”林真刚从屋子里出来,林阿爹就跑上来问。
林真关上身后的门,道:“没事,刚才还醒了一回,跟我说了几句话。”
“那就好那就好,”林阿爹拍拍胸口,终于放下了些许心,突然,他迟疑地道,“那个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