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下子陷入死寂, 曾经相熟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谁都无法接受。
钟严尤其沉默,他露出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意志消沉的模样。
王钦道:“我们运气还算好, 之后就没有遇到那些暴匪了,但是没有水, 也没有吃的, 我们连挖树根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抓路上的野草吃。”
也就是在他们又坚持了四五天, 实在是绝望到顶点, 都已经倒在地上等待死亡的时候瞧着也只剩半条命的林小幺出现了。
王钦忘不了当时林小幺出现时候的模样, 双目没有丝毫神采,脖子上手上全是血,肩上勒着的背篓的肩带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磨蹭磨到了肉里。
他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 只是从山道上走的时候滑倒,从半山腰跌到山脚, 正好砸在他们旁边的灌木里。
也因着他背篓里的那点并不多的水和粮食, 几人得以生出额外的力气, 到了马金河河道那里。
后边的事,他们不说林真也大概知道了。
马金河没有干涸, 他们在那里可以补充到充足的水分,然后重新启程回到安远镇。
按照时间推算, 那时候流民军已经到镇上了, 他们从马金河到安远镇的路上是安全的。
而林小幺从自己这里问到了详细的地形地貌以及流民军聚集的地方的消息,大概率避开了流民军。
但是因为背篓能背的东西不多,他去的时候肯定节约了又节约, 才能在找到王钦钟严他们的时候还剩下些许救命的粮食和水。
不过, 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林小幺是怎么去到王钦钟严他们倒下的地方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们身体都太差了,吃完早饭就又有了困意。
要不是昨天晚上马敏昏迷着,不好挪动,那会儿就想把马敏带回家的马婶子站起身,走到林真跟前道:“真哥儿,我先带她们娘两回去了,等她们身体好一点,我再带她们来跟你好好道谢。”
不管是林真他们在路上从匪徒手里救出马敏,还是林小幺最后找到他们,给了那两口支撑他们走到马金河河道的水还有粮食,都是马家还不完的恩情。
马婶子和马木匠从前就因为林真而喜欢林家,继而收下了林柱子做学徒,现在更是亲切无比,恨不得即刻去寺庙里给林家的人亮几盏长生灯。
林真望着憔悴不堪的马敏:“婶子你们快带马敏姐回去休息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团聚。”
“是,咱们有的是时间,日子还长。”马婶子哪里还有不满足的,比起那几个可怜的孩子,马敏和孩子虽然九死一生,但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
马婶子回身扶起马敏,马木匠则抱着醒了也只是睁着眼睛四处看,半点哭闹也没有的孩子。
被马婶子扶着的马敏突然对林真道:“真哥儿,小幺他能找到我们不容易。”
“……”林真望着马敏的眼睛,心里抖了一下。
半晌后,他点点头:“我知道。”
马敏大半个身体靠在马婶子身上,一家四口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家的院子里。
王钦说完一路上的事,和钟严一样彻底没了魂一样瘫靠在椅子上,两眼空荡荡地望着屋顶。
不亲眼看过那些倒在路边的无数的逃荒人的尸体,没有看过自己亲人在自己面前身首异处,谁都无法感同身受。
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是虚的,林真让林大哥送钟严回去屋里躺着,躺个几天等身体机能稍稍恢复一些,再做打算。
王钦也是,勉强填了点东西便昏昏沉沉地靠在椅子上,也被扶回去跟钟严一起躺着了。
归来的喜悦被相熟之人的死亡冲淡得一丝不剩,林真坐在凳子上,脑海里不期然地出现死去的陈娘子,两个哥儿和女娘,以及王有利等人的身影。
好一会儿,林真打了一点水,坐在床边给林小幺擦脸上脖子上的汗。
从昨天晚上醒过来又晕过去后,他没有醒过,睡梦中也紧紧地皱着眉头,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
林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端着已经脏的水出去。
这些水自然不能倒丢,而是全都倒在桶里,烧开了用来洗脚,浇林真撒在破盆烂桶里的菜种子。
眼看着家里的菜不剩多少,老天爷也一直不下雨,他便只能循环利用这些废水,要是能种出点菜来,也是额外的收获了。
望着远处的山,近处的田地。
从发现旱灾到现在,已经快大半年了,再过半个月就是重阳节。
天气虽然随着季节慢慢变冷,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大家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到从前。
林真把盆放到墙角,进屋和林大嫂林二嫂商量给顾凛他们做干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