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外头做零工的孟家大郎也回来了,他干的是泥水活儿,随着泥瓦匠的队伍到处给人盖房子。
但是泥瓦匠队伍防人防得厉害,他没学到手艺,只能挑泥巴,一天下来疲惫不堪,年轻黝黑的面孔有些麻木。
当他听到孟夫郎还有父亲跟自己说明天一早去广顺巷,看看能不能被选上做工,麻木的脸上出现些许涟漪。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跟他同龄的人好些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因为家贫,连哥儿都不想嫁进他家受苦。
他也不想拖累别人,心里头做好了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的准备。
要是能得到这么一份稳定,还有钱拿的活儿干,做个几年应该能攒下一笔银钱吧,到时候找个年纪大点的哥儿,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是很好的。
第二天,不少从亲戚朋友以及家人那里知道广顺巷要招工的女娘哥儿、汉子们一大早就来了,女娘和哥儿身边还陪伴着家人,如今许多人家里的女娘和哥儿都不给出门,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被那一百五十文的铜钱勾起了心思,才把他们放出来。
但也担心他们在外头出事,跟着来了,想看看情况。
麦子和他哥都来了,两人昨天晚上轮流洗了个澡,今天一大早换上最好的只有五六块补丁的衣裳,由孟夫郎还有阿父送来。
跟他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汉子最多,哥儿第二,女娘最少。
林真带着鹿鹿牛大,以及另外八个人走进广顺巷的时候差点儿被这人挤人的场面弄得以为走错了路。
未免太夸张了些。
来这儿找活儿做的人们也看到了他,一瞬间只觉得眼前有些晕乎,怎么能有人生得这么好看,皮肤如此白,然后反应过来往两边退开些,给他让出一条路。
林真对身旁的牛大道:“你叫他们分成两排站好,一排女娘和哥儿,一排汉子,然后一个个地进去。”
“是,”牛大嗓门大,大声道,“老板说了,要来做工的排成两排,女娘哥儿一排,汉子一排,一个个地进去,不要乱挤!”
眼看着人太多,林真又分出两个人去帮着他维持秩序,带着鹿鹿和剩下的人进院子。
院子里的家具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林真让人买的简单的条桌与条凳,院子正中有一口水井。
林真站在正屋前边,“就在这儿吧,鹿鹿你把墨研一下,平哥儿在门口那儿看着,我写完了你再叫下一个。”
“是。”
林真问得很快,边问边在纸上写着,姓名,年龄,家里的详细住址,然后去旁边做二十个深蹲,活动活动手脚,看下来不错就把人定下来。
三十个女娘哥儿,二十个汉子很快就招满了,没被招上的沮丧不已,甚至还有跑到林真前头自荐的。
但林真目前确实用不了这么多人,他道:“以后我还要做其他生意,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来给我做活了。”
再沮丧,没被选上的也只能离开,与被选上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麦子和他哥都被选上了,两兄弟隔着人群望着彼此,都忍不住又忐忑又高兴。
突然,麦子听到那个生得很好看的老板道:“刚才招工的时候跟你们说了一遍,现在我再给你们重复一次,你们在我这里做工的最初工钱就是一百五十文,没有多的,中午那顿饭我这儿包。”
“相应的,这里的活也不轻松,女娘和哥儿负责清洗花草,摊开滴干水分;淘米,磨米浆,过滤米浆,以及晾粉,干活之前要洗手,要戴帽子,不能把脏东西带到粉里。”
“我会把你们分成小组,每个小组做的东西都有自己存放的地方,出了问题我就只问你们。”
“汉子则负责搬运货物,不仅是买进来的东西,卖出的东西也要搬。”
“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麦子跟着身边的人一起道,心里难免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开工干活,早点拿银子。
麦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契书,只知道在上面按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在老板的叮嘱声里把契书揣好,跟着哥哥一起回家。
两兄弟肩并肩往回走着,走着走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小时候还不知道愁苦滋味那样,你对着我笑,我对着你笑。
刚才老板说了,明天就开工,早上辰时初做到午时正,再从未时正做到酉时末。
做完这个月就发第一个的工钱。
焦急地等在外边的孟夫郎和孟父眼看着自己两个孩子出来,急匆匆地跑上去:“怎么样,成了吗?”
麦子把按着自己手印的契书拿出来,给阿爹阿父看:“我和哥哥都选上了,明天就开始干活!”然后跟阿爹阿父说一天干活的时间。
孟夫郎眼睛湿润,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好,好,从明天起你们就来这儿做活,我去挖幽草卖给林老板,你们阿父还做零活儿,咱们家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麦子把契书重新折叠起来。
次日,林真来了,他之前买的十二个人,除了牛大鹿鹿,以及牛大的娘,和牛大的媳妇,全都是干熟了活儿的老手,所以他把招来的三十个女娘哥儿分成八个小组,八个老手当小组长,带着新来的人干活。
除开最后一组只有三个人,其他七个小组都是五人。
再让这八个小组负责不同的事,清洗蒸馏花露的花草的,淘米的,磨米浆的,过滤的,以及专门晾米浆沉淀物的。
原本隔在两间院子中间的那堵墙在他征求两家人意见,加了一点银子后拆了,两个院子并在一块儿,宽敞了许多,把这些小组分散开来绰绰有余。
至于二十个汉子,专门管装卸货物,买来的米还在府衙那里,他们今天马上就要把米从府衙拿推车推过来,放到单独的院子里,这边要用就搬过来。
做好的玉容粉送到府衙,由林真调色后再送来给这里的哥儿女娘装进瓷盒,以及林真蒸馏好花露后也要让他们送到这里,装进瓷瓶。
现阶段,林真这门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玉容粉的调色,以及花露的蒸馏,他是不可能交给别人的。
林真俗气地应了个吉利,叫牛大买了十几串鞭炮,带着几十个干活的哥儿女娘和汉子,道:“开工了,从今儿起大吉大利,日进斗金。”
身后的女娘哥儿还有汉子也很开心,跟着一起大声道:“老板赚大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十几串鞭炮一起点燃,两间院子前头瞬间一片残红硝烟,女娘要怕些,哥儿和汉子高兴地说着话,喧闹得叫人欢喜。
广顺巷的原住民们难得见到这么热闹的情景,昨天就看了一回热闹,今天听到声音纷纷出来。
对林真一个哥儿领着这么多人做生意,大多数还是抱着肯定要亏银子的想法。
而那些去城外凑过热闹,看过林真教庄稼汉弄堆肥还有粪水的人则对他有些喜欢和好感,抱着拳头道:“恭喜林老板了。”
只要是来恭喜的,林真都一一回了笑脸,跟人闲聊几句。
而他身后的哥儿女娘还有汉子们等鞭炮一炸完,立马忙活上了,汉子们跟着牛大去府衙把米拉来这儿存放,女娘哥儿先认真听小组长说他们即将要干什么活儿,要注意些什么事,一派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