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正解释道:“咱们是要把孩子送回去,让那户人家相信我们不是坏人,只要有一人信了,这村子不少人能跟着咱们走。”
孔正家之前过的日子也和村里的人家一样,在面对能够拿工钱,还能够吃一顿饭的诱惑下,顶得住诱惑的人不多。
而他们走后,那户人家就传出些许声音。
是夫妻两的两个儿子在跟汉子还有妇人说话:“爹,娘,刚才那几个叔叔的话你们听见没有,离州那边招工呢,一个月有两百二十一文钱,还能吃一顿饭,管够!”
汉子坐在凳子上,把从山上收来的茅草编成辫子,准备做草凳,拿到县城去卖。
汉子道:“听到了,人家做人家的活,不干我们的事。”
“爹,我们可以跟着去干活啊,咱们家今年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过了年就要饿肚子,我和弟弟都怕了。”
汉子编着草的手顿住,还是道:“那几个人突然来咱们村,谁知道是什么人,离州还那么远,途中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少年急了:“可我们家原本也不是这里的人,也是逃难来的,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分别?”
“好了,跟你弟弟去捡柴,别想了。”汉子不想多说,把两个儿子撵去山上做事。
两兄弟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事情要往外边推,但还是乖乖地背着背篓去山上捡柴。
妇人瞧着编着草凳的丈夫,和去山上捡柴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没说话。
从前年景好的时候,丈夫编的草凳还能卖得出去一些,可是现在大家填饱肚子都难,谁还买这东西,屋里已经有七八个编好,但是没卖出去的草凳了。
可是她知道丈夫也是抱着一丝希望,没事儿做会更慌。
逃难里,家里的老人全死了,他们夫妻二人最小的女儿也生生饿死,没人比他们更恐惧饿肚子的滋味。
妇人回身挎上篮子,去河边摘麻柳叶,预备拿回去掺着粮食吃。
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河边的麻柳树下站了七八个夫郎和妇人。
其中一个是她的邻居,看见她来问道:“杨贵家的,刚才在你家外边站着的是谁啊,瞧着身强体壮的,家里怕是不愁吃的呢?”
“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干活,一个月有两百多文钱,是来找你家杨贵干活的吗?”
这妇人一开口,河岸边的妇人夫郎全都看着杨贵的媳妇。
杨贵媳妇道:“几个过路的,来讨几碗水喝,我和孩子他爹也没听清楚,那些人很快就走了。”
家家户户都日子都不好过,有好事就都想打听打听,跟着喝碗汤,一听杨贵媳妇儿这么一说,都熄了火。
杨贵媳妇摘了满满一篮子麻柳叶,和两三个邻居往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丈夫杨贵走出来:“孩子他娘,大双二双没去找你?!”
“没有啊。”杨贵媳妇满脸疑惑。
杨贵着急了:“坏了,大双二双准出事儿了,说不定是被那几个人拐走了!”
杨贵媳妇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连忙跟着杨贵往村子口跑。
虽然不是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邻居们还是跟上去看看,瞧瞧自己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突然,就在七八人跑到村子口的时候,就看到讨水喝的几人带着两个儿子往这里走,杨贵和杨贵媳妇连忙跑过去,一把把孩子拉过来,往身后藏,惊疑地望着孔正等人。
两个跑去找孔正他们,却被孔正劝回来的少年赶紧跟爹娘道:“爹,娘,不关孔叔他们的事,是我拉着弟弟去找孔叔他们,想问他们还收不收做活的人,孔叔说我们这样你们会担心,把我们送回来了。”
孔正微微带着笑,道:“你家两个孩子胆子有点大,小小年纪就敢跟着我们跑,大哥你别怪他们,都是想给你和大嫂分忧。”
听到自己儿子的话,杨贵和杨贵媳妇的脸色缓了缓,再听到孔正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冤枉错了人。
杨贵望着去而复返的孔正等人,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对孔正等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在我家休息一晚再回县城吧。”
孔正看了身后的几人,点头:“谢谢大哥了。”
“是我们夫妻该谢兄弟才是,这两个孩子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算不得麻烦。”
孔正随着杨贵一家回村,那些跟着一起来找孩子的邻居看见孩子安然无恙,替杨贵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把目光看向孔正他们。
吃饱喝足和填不饱肚子的人精神面貌大不相同,望着孔正几人身强体壮的样子,有人耐不住问了:“几位兄弟,你们是哪儿都人啊,口音和我们这儿不太一样。”
孔正笑着道:“我是离州的,去其他地方招工来,正好路过雍州,他们是我手底下的工人。”
“离州啊,听说很远呢。”
“听说那儿一年到头都在下雪,粮食都种不下去。”
孔正嘿了一下,“我这个土生土长的离州人可要给我们离州正正名儿,我们那儿冬天确实要长些,耕种时间也从五月开始,但是八月份就熟。”
村里的人惊呼:“时间这么短,粮食能熟吗?”
“能熟,”孔正斩钉截铁地道,“我们新知州是个很有本事的,弄出堆肥和粪水的法子,从前一亩地只能产八十斤粮食,现在能有两百多斤。”
“知州的叔叔也是个极厉害的,办了许多工坊,我就是来给知州的叔叔招工的。”
这回,杨贵还有杨贵的媳妇儿,包括村里的邻居都没说煞风景的话,要是孔正他们是坏人,大可以把两个孩子拐去卖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能卖得一些银钱。
杨贵的大儿子拍着自己的胸脯,急切地道:“孔叔,我这样的行不行!我也想去做工,赚银子。”
孔正摸着他的头,摇头:“我们老板说了,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正在长身体,不能干重活,不然以后会长不高,身体不好,只收十五岁以上的。”
“而且十几岁的孩子也只能去水粉坊,肥皂坊,香皂坊,雪花膏坊这几个工坊,这几个工坊里的活儿女娘和哥儿都做得。”
杨贵媳妇手顿了一下:“还有女娘和哥儿能做的活儿?”
孔正回答她:“有,一个月一百五十文钱,加夜班的话每天多领六文钱,除了中午那顿饭下午那顿也在工坊吃。”
……
第二天,孔正他们要离开村子了,他们几人一晚上没睡,杨贵家的门被村里的人踩了一回又一回,全是来问这个事儿的。
杨贵一家经过一晚上的挣扎和思考,终于拍板要去离州寻条活路,更有些昨天晚上就定下来的。
孔正给这些人简单做了一个登记,跟他们说自己工人还没招齐,还要继续招人,他们要是有意去离州,可以帮自己宣传宣传,多给自己找些人,人够了立马启程。
于是接下来数天,周边村子都知道有个离州来的管事要招工,工钱不少,还供一顿饭。
除了一些实在不想挪窝的,不少人都想去看看。
不过像杨贵这样一家都去的少,更多的是让一个或者两个壮劳力去看看,在外边讨生活。
出来大半个月,孔正带着满满当当四百多人踏上了归途。
而在其他地方,还有许多跟孔正一样的人,想尽办法把人带去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