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后山祠堂,此处供奉着不少牌位。许多年代已久了,渐渐没了后人拜祭,牌位上便落了灰。但闻玉还是很快找到了冬娘的那一尊牌位,只因在这老旧的祠堂中,那牌位被摆在了一处照的到太阳的窗边,牌位前还放了清水,显得十分清净,显然有人打理。
冬娘过世已经快有二十年,不知何人竟还时常前来看望。
卫嘉玉找着这寺中的和尚,问起祠堂中牌位的事情。负责看守后山的大和尚只说年年有人定期汇一笔银子过来,叫人看顾那牌位,却从没见人亲自来过,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嘱托。
无论如何,此人必定是和冬娘有关,可冬娘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还会有什么人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记挂着她的身后事呢?
等他在这寺里走了一圈又绕回前殿,就瞧见闻玉靠坐在大殿前的石阶上,躲在树荫下乘凉。好在这寺里香火冷清,后山更是没什么人来,否则叫这寺里的大和尚见了,必定要念一声“阿弥陀佛”,说她佛前无状了
。
“接着要怎么办?”女子仰着头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我不去就山,就叫山来就我。”卫嘉玉淡声回答道。
闻玉是不知道卫嘉玉打算怎么叫山来就他,不过见他显然已经有了主意,便也没有追问。她只坐在石阶上,仰头朝着远处看去,见不远处是一片空无一人的枫树林,秋霜染红了枫叶,林中有一座碑亭,飞檐翘角古朴雅致,碑亭上似有什么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她随口问道。
卫嘉玉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忽然想起卫灵竹曾对他说过的话,不由顿了一顿才道:“他们说碑亭塔尖上的螭龙嘴里衔的不是石头而是一颗东海打捞来的珍珠,太阳底下有五色之光,能保一方风调雨顺。”
闻玉听了,果真一愣:“真的吗?”
卫嘉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多半不过只是谣传罢了。”
但是闻玉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等身旁的人反应过来,便飞身掠过林稍,瞬间落到了碑亭的雷公柱上。
卫嘉玉没想到她竟说去就去,抬头见她蹲在碑亭,歪着头仔细朝螭龙口中看了半晌,又伸出手朝龙嘴里拨弄了两下,取出龙嘴里东西,直起身捏着一颗珠子亮给他看:“是个铁做的小球。”她语气有些遗憾,好像当真以为能从里头取出一颗珍珠似的。
——
“你不知道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不如我们一块跳上去看看。”
“他是会这样回答你的人。”
……
阳光落在她身上,秋风将她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她像是一朵独自开在崖边的花,美丽自由,遥不可及。
那一刻他像是忽然明白了卫灵竹为什么会在年轻时爱上闻朔,就像开在庭院里的海棠留住了行过万里的风。
“你怎么了?”闻玉不知何时又落回了地上。
她跳下来的时候,见他走神原本是存了几分吓他的心思的,但是等她真的如树梢上的花一般落到他面前时,卫嘉玉竟没有后退,反倒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倒叫她愣了一愣。
“你怎么了?”闻玉迟疑着又问了一次,惊碎了幻梦。
她身后碑亭的檐顶挡住了太阳,卫嘉玉眼睛里的碎光随之黯淡下去。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一动,闻玉看见他朝后退开几步,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确定她站稳之后,终于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很难有人能够折下悬崖上的花,就像没有人能够握住拂过指尖的风。
佛殿下檐铃轻响,他如梦初醒一般背过身,殿中大佛拈花垂目,如在红尘外望着这世间陷于七情六欲苦中的众生相,无声叩问。
卫嘉玉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紧:“没什么,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