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站赛跟总决赛,虽然都是青年大奖赛的比赛,但却有天壤之别。
甚至可以说,分站赛拿第几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到积分进入总决赛之后能拿到的名次。
倒也不是为凌燃在f站上的失利开脱。
只是说一个事实。
比赛永远都是残酷的,只有拿到冠军的人才有机会被大家所熟知铭记。
再怎么说要尊重所有的运动员,大数据的时代,每个人每天要主动被动接受那么多的信息,除非刻意,否则怎么可能记住除冠军以外的人。
所以拿到总决赛的冠军对凌燃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在某种意义上第一次打破了永远只能拿到亚军的诅咒。
也难怪薛林远会那么激动。
怎么可能不激动,这也算是青年组的世界冠军了!
广播里字正腔圆地叫出了凌燃的名字。
薛林远轻轻在少年背上推了一把,“去吧。”
去拿到属于你的那块金牌。
年纪轻轻的教练脸上已经有了老年人才有的慈祥。
没办法呀,这一天天起起伏伏的,就跟坐着过山车过了几十年一样。
他人没老,但是心态早被毒打得成熟了。
薛林远止不住地笑。
凌燃也在笑,但他的笑是训练出的那种标准的笑,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他对着镜子,精心设计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自信且阳光的标准笑容。
运动员总有起起落落的时候。
得奖的欣喜若狂会被媒体记者报道,失利时的痛苦流泪也会被大肆渲染,凌燃并不厌恶媒体的采访,但更喜欢用标准的笑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被别人胡乱解读自己的心思。
杂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被万千人瞩目,灯光汇集的领奖台就在前方。
他踩着红毯,红毯太软,就像是踩在云里,带来的感受并不真切。
凌燃弯腰摘下冰刀套,沿着红毯的边缘滑了过去。
冰刀刮擦冰面的声音同样刮擦着耳膜,熟悉的声音立即让他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彻底放松下来。
对他来说,这才是真实。
闪光灯明明灭灭,凌燃的眼里缀满了光,就像是最璀璨的黑曜石。
他也像上次一样,左刀齿点冰,飞身跃上了领奖台。
“帅!”
“很酷!”
观众们被利落漂亮的动作吸引,纷纷鼓掌喝彩。
伊戈尔忍不住踮了踮脚尖,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这个姿势。哼,他也能,下一次他要拿到冠军,也用这个姿势跳上台。
阿德里安则是直接星星眼。
“凌,恭喜你!”
金发碧眼的小少年笑得很开心,就好像得了金牌的是自己一样。
凌燃笑了笑,“你也很棒,加油。”
记阿德里安立即给出了一个胜利的v字,“好!”
蓝莹莹的眼瞳里满是努力的决心。
竹下俊之所以会破例接受一个异国人成为自己精心培育的弟子,不得不说,是有阿德里安性格的加持在其中。
这样阳光的小少年,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更何况,阿德里安对花滑也有一股子执着的劲儿。
这跟明清元之所以看好凌燃,原因是一样一样的。
他们都是热爱这项运动,并愿意为之献出自己的人,自然会同性相吸地走到同一条道路上成为同伴。
赛方主办者和滑联官员为他们递上鲜花,颁发奖牌。
“下一次,我就会拿到金牌了!”
阿德里安羡慕地看着凌燃的金牌,两眼都在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凌燃笑了笑,“那你要加油。”因为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伊戈尔在一边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
下一次的冠军明明是他的。
这一次是他失误而已。
等明年初的世青赛,他一定要——
伊戈尔想着呢,就听见一道温和的嗓音,说着刻意放慢的通用语。
“媒体要拍照了,你或许应该将奖牌露出来。”
伊戈尔小脸一红,伸手去捞那枚吊在脖子里的小牌子,却没想到丝带跟花束的枝叶缠在了一起。
他着急去扯,越扯,纠缠得越紧。
伊戈尔着急了,眼见媒体就要给他们三个拍合影,他伸手就要去把花折断。
却被一双修长白皙,指骨匀称的手拦住。
凌燃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三两下就把奖牌从花枝里解救出来。
“现在好了。”
少年露出一个笑。
他今天真的很高兴,不知不觉连笑容都变多了,而且笑的都很温和。
伊戈尔的脸不争气地红得更厉害了。
他飞快地用母语道了句谢,其实是不想让对方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解救奖牌的过程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凌燃的,热热的,是跟西伯利亚寒冷的凉风完全不同的温度。
才被教练在后台训斥过的伊戈尔微微红了眼。
他才不是被凌的这点小恩小惠所打动了呢。
等明年的世青赛,他一定会打败凌,拿到那枚金牌,让他正眼好好看着自己,而不是总关注阿德里安和竹下川那两个傻乎乎的家伙。
凌燃完全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一个善意的举动,就让伊戈尔想了很多很多。
因为他现在整个人都僵住了。
媒体要拍合照,阿德里安和伊戈尔自然要站到他的身边。
阿德里安实在是太自来熟了,他居然直接就抱住凌燃的手臂,抱住还嫌不够,居然伸手想要搂住他的肩膀。
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凌燃一个激灵,脸都要笑木了。
但媒体都在,他也不好推开阿德里安,要不然的话,捕记风捉影的媒体说不定就会用很长的篇幅添油加醋地写他和阿德里安是如何如何的面和心不和。
看来以前是他想得少了,能跟明清元玩到一起的竹下俊,拜在竹下俊门下的阿德里安,他们的性格当然会有共通之处。
比如自来熟。
凌燃扯了扯唇,尽量忽略阿德里安的手。
然后,就发现自己另外一只手臂也被人抱住。
凌燃:?
他不自在地扭过头,就看见伊戈尔耷拉着脑袋,耳朵红红的,手却自然而然地圈在他的臂弯里大力抱着。
这下好了,凌燃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桉树,上面挂着两只树袋熊。
甚至有一种带孩子的错觉,
他僵硬地拍完合照,却发现这两个小孩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开。
阿德里安不用说了,他早就自以为跟凌燃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当然要腻在一起啦。
他还想跟凌燃请教四周跳的落冰以及衔接的心得。
伊格尔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凭什么阿德里安有的我没有,我也要抱!
也就是薛林远过来,才把这两个小孩打发开。
“你还挺讨他们俩的喜欢。”薛林远笑。
“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凌燃语气很淡。
他刚刚都已经放弃治疗了。
抱吧抱吧,又不会少块肉。
薛林远嘴角抽了又抽,牙疼一样的表情,“他们俩只比你小一岁,凌燃,你说这话之前想想自己的年龄好不好?”
心理年龄已经25的凌燃:……
他实在很难把自己的智商和心理状态拉回到和阿德里安以及伊戈尔一样的年龄。
凌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摘下金牌,小心翼翼地放回赛方准备的展示盒子里。
“怎么不带着了,取下来做什么?”
这块奖牌来之不易,薛林远还以为凌燃打算再带上一会。
就算凌燃把金牌枕在枕头底下睡觉,薛林远都不会意外。
这事凌燃又不是没干过,别以为他不知道,凌燃上一次拿到华国站的金牌的时候,不就枕着那块金牌睡了好几天吗?
“以后还会拿到更多的金牌的。”
凌燃语气很随意,就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的未来计划,而是已经实现的既定的事实一样。
嚯,这话可真是狂妄!
薛林远扑哧一下笑出声,大力拍了拍弟子的肩。
高兴之余,心头又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的分数其实有点水分。
之所以这一次裁判们没有在p分,也就是节目分上压分,一则是因为那两个m国的运动员明显没有摘得奖牌的希望;二则是因为无论他们这群小孩如何蹦达,都没有打破维克多和竹下俊之前创下的世界纪录,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手松一松让大家都高兴呢。
等到明年世青赛的时候,更多的运动员加入奖牌的角逐,裁判们记打分的标准一定会更加严格。
凌燃已经上了四周,也算是开创了青年组的先例,想来明年也会有更多的选手效仿。
也不知道世青赛上会不会冒出更多新的优秀的选手。
愁啊,真的是愁啊!
才攀下了一座高山,就发现自己原来居然还在山脚,未来还有更多的险峰等着他们去征服,薛林远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但薛林远也不想现在就把实话都说出来打击凌燃,饭嘛要一口一口的吃,路呢要一步一步的走。
他家凌燃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没有必要拿还没有到来的比赛和可能,提前去打消他的积极性和自信心。
等凌燃真的飘了再说,不过薛林远打心底里觉得,大概不会有这个可能的。
他话题一转,说到了迫在眉睫的事。
“这次的表演滑你打算滑什么?竹下俊跟明清元商量着想准备一个合作节目,表演服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已经寄过来了,要去看看吗?”
薛林远其实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
尤其在很了解他的凌燃面前,凌燃一眼就看出薛林远刚才都在想些什么,这些他当然也想过,但并不妨碍他对未来有无限的信心。
比赛是一场一场摔出来的,成绩是一点一点攒上去的。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哪怕他再想拿到金牌,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凌燃点点头,但对薛林远口中的竹下俊组织,明清元要掺和的节目,压根没有抱什么期待。
这两人凑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俩以前一起在表演滑上蹦过迪。
还穿过奇奇怪怪,打死他,他都不会穿的衣服。
果然,后台里整整齐齐地摆好了一排动物连体衣。
凌燃看见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恨不得扭头就想跑。
这种事儿,他上辈子就经历过一回了,这辈子打死他也不想再来一次。
薛林远多有先见之明啊,一把就拽住他的胳膊。
薛林远笑得很开心,但在凌燃眼里这笑容简直就是魔鬼。
少年脸都青了。
却不妨碍薛林远兴致勃勃,“那件就很不错!凌燃,咱们试试看?”
果然是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诱骗语气。
但凌燃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很好骗的小孩了。
“薛教,我已经想好自己要滑什么曲目了,”所以可以放过他吗?
“那也不妨碍你们一起组个节目啊,你看阿德里安和竹下俊多开心,你忍心打消他们的热情吗?”
年轻人,就该玩得开心,好好放松一回,薛林远的心思很简单。
薛林远顺手一指,凌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阿德里安正兴致勃勃地拆开一件小天鹅的套装往自己身上套。
竹下川干脆已经把硕大的鹿角顶在了自己头上。
就连角落里不吭不响的伊戈尔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等竹下川把一件小熊套装塞给他,更是稀奇得挪不开眼。
好像只记有自己不合群了。
凌燃抱紧手里的柿子,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少年犹豫着后退,想要转身,可深知他性格的薛林远早就已经堵住了他的去路。
凌燃扭头想往另一个方向跑,然后就撞上了笑容浅浅的竹下俊。
对方手里拿着的就是那套薛林远说的套装。
果然,能跟明清元玩到一块儿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阿德里安和竹下川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们一起上呀,凌/凌桑!”
被一群人围住,凌燃面无表情地绷着脸,抱紧了怀里的柿子。
弱小可怜又无助。
说的就是他了吧?
他简直想摇着薛林远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可转念一想,前世薛林远都三十了,还要哄着他玩这种把戏,现在的薛林远才二十来岁,还没有前世成熟呢。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奇怪了。
竹下俊点开了与明清元的视频对话框,“凌桑,他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