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想的是自己是否要表演并不擅长的风格, 薛林远考虑的则是,凌燃到底要不要上场。
说实话,他不太支持凌燃上场。
凌燃的脚踝韧带有损伤,本来就该好好休息一阵子, 表演滑什么的, 到底不是正经比赛, 不去就不去了, 又不能怎么样。
薛林远抱着凌燃的考斯腾死活不撒手, “休息一阵子多好,你要上表演滑,肯定得吃止痛药,是药三分毒, 多伤身体!”
凌燃一点点把那件白色的考斯腾从薛林远胳膊底下抽出来,有点哭笑不得。
“薛教, 我吃的是特别研制的,没有副作用的止痛药,又不是打封闭针。再说了, 就算是打封闭针, 如果不过量, 对身体一般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薛林远被他理由充沛地堵了回来, 虚张声势地瞪了瞪眼,到底还是撒手了。
凌燃很顺利把考斯腾抽了出来。
崭新的考斯腾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是凌燃用惯了的。
考斯腾只能手洗, 他又延续了前世的习惯,喜欢用香皂洗, 久而久之, 他的考斯腾上都是淡淡的皂角香味, 是一种干净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其实有些大大咧咧的人,他们的考斯腾从来不洗。
比如米哈伊尔。
所以前世的奥运会上,凌燃被对方抱住胳膊的时候,内心其实非常抗拒。
他的视力很好,能看见对方衣褶里甚至有汗液蒸发后凝成的白色盐晶。
这也太不讲究了。
有点洁癖的凌燃:……
虽然考斯腾上常常会粘的有羽毛钻饰之类,洗起来比较麻烦,但他的考斯腾是绝对不能不洗的,要不然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
所以短节目和自由滑一结束,那两件考斯腾就被他泡在了水里,搓洗烘干之后,又好好的收了起来。
等3a练好后,说不定可以在某场表演滑,或者冰演上,给观众带来一套完美的,带着3a的节目。
除了洁癖,还有点追求完美的强迫症的少年如是想。
凌燃检查了下新做的考斯腾,背对着薛林远,双手一搂,把身上的t恤衫脱掉,然后把新的考斯腾套到了身上。
窗帘拉上了,暖黄的壁灯却足够明亮,足以照清换衣的身影。
少年很瘦,却不柴,背上能看见细且精致的蝴蝶骨,但却没有瘦骨嶙峋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积蓄力量的匀称内敛感。
冷白冷白的皮肤上有不少细微的新鲜擦伤,已经结痂了,但颜色不深,都是练3a新摔的。
薛林远心疼坏了,见凌燃艰难去够考斯腾背后的拉链,就走过来替他拉好,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
“咱们别上了,休息一阵子吧。”
他是真的不想让凌燃上表演滑。
自打短节目被压分之后,凌燃就一直在死磕3a,摔了不知道多少回。
更别说,这三个月,凌燃吃了那么多苦头,薛林远都看在眼里。
为了提升自己决战世青赛,每天天不亮就起,回回练到晚上九点才能结束。就这,还要打着哈欠学习学到十点半,努力赶学校的功课。
那些高强度的体力训练和严苛的饮食限制,更是让人听着就心神崩溃。
什么变速跑,折返跑,高抬腿,大跳,倒立,负重蹲行,卷腹,都是家常便饭。
训练前跑上十公里只能勉强算热热身!
在吃上更是遭罪。
那股子水煮西蓝花和鸡胸肉的味儿,哪怕一起吃饭的薛林远从没动过一筷,现在只要闻到都还想吐。
但凌燃可是足足吃了几个月,愣是坚持不懈地忍了下来,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就连谭庆长都私底下找了薛林远好几回,拐弯抹角地想打听凌燃的家庭情况。
他从教这么多年,带的运动员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这么能下苦功的,这小子这么能吃苦,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薛林远也犯嘀咕呢,他头一次见凌燃的时候,还以为就是个有钱人家矜贵娇气的小少爷,玩玩而已,谁能想到凌燃比谁都自苦自律。
薛林远越想越心酸,忍不住看了眼床头柜上那枚小小的金牌。
世青赛的奖牌很小,比硬币大不了多少。
可就是这么一枚小小的金牌,居然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能够到,还险些要被人抢走。
薛林远看看对着镜子整理考斯腾,跟没事人儿一样的凌燃,气得一拍大腿。
熬了那么久,终于摘到了世青赛的果实,还受了伤,就这,还不肯歇歇,还要上表演滑。
“咱们又不缺那点钱!”薛林远忍不住嗷一嗓子,即使他知道凌燃压根就不是为了表演滑那点钱。
别以为他不知道,凌燃的小金库充足得吓人,根本就不缺钱。
凌燃就着温水,咽了止痛药,一瘸一拐地把窗帘拉开。
明亮的光线照在少年脸上,将他的好心情显露无疑。
“昨天有很多观众支持我,我想用节目来感谢他们,而且,我也想尝试一下不同风格的节目。”
少年转过身,衬衫马甲的口袋里,金色的表链垂落下来,一晃一晃地闪着光,带着股玩世不恭的风流劲儿。
他把手插进裤袋,翘了下嘴角,斜倚在窗台上,长腿交叉着。
薛林远看着眉头就皱起来。
一本正经的少年僵了下。
电视剧里摆pose好像就是这样的。
太油腻了吗?
他微微皱了下眉,不至于吧。
少年不由自主地恢复成日常姿势,松垮的腰板一下变得挺拔。
薛林远立马就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一脸严肃,“我怎么有一种你长大了好几岁,马上要出去嚯嚯小姑娘的感觉呢?”
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有嚯嚯过小姑娘的凌燃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很别扭吗?”他也是第一次扮演这种角色,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当然不别扭了!
凌燃的眉眼清俊,本身就是那种偏冷淡,气质型的长相,平时总穿修身的t恤和训练服,看上去就是个活力满满的运动少年。
今天突然换上这么斯文败类的一身,一股子富贵风流公子哥儿的派头,讲道理,画风一变,薛林远都有点不敢认了。
他忍不住地笑,“挺好挺好。”
薛林远不笑还好,一笑,凌燃更别扭了。
好在他心理素质好,打定了主意,就没再怯场。
表演滑之前,后台里,阿德里安几个小队员看着造型师给凌燃鼓捣头发,就都围了过来。
他们看得直咂舌,“凌,你今天要表演什么节目?”
什么节目还需要用上发蜡?还需要把头发往后梳,再勾出几丝故意落在额头边?简直就像个花花公子!
而且这个衬衫居然还配了这么紧身的马甲,紧紧包裹着腰身,领口也微微敞开着,露出锁骨,像是在刻意彰显自己的男性魅力。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朴实的伊戈尔皱紧眉,“凌,你是有女朋友了吗?”
凌燃正在喝水,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缓过来之后就摇摇头。
他这副身体才十六,谈恋爱得算早恋。
来自浪漫f国的阿德里安马上就神色震惊,“男朋友吗?”
凌燃默了下,“我没有谈恋爱,你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同为亚洲人的竹下川点点头,虽然他们国家允许早婚,但也听说过隔壁华国的学校里还禁止早恋。
兰斯洛特一拍胸脯,“我都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了,我的女朋友们也都交往过好几个男朋友了。”
凌燃突然觉得是自己有点没见过市面了。
不过谈恋爱有什么好的,他哪有那个时间。
有那闲工夫,不如再磨磨节目。
一门心思只想花滑的少年盯着镜子,浑身都不自在。
造型师甚至还用什么亮晶晶的细粉,在他的眼尾点了好几下。
“这样看上去就更迷人了,凌!”一头红发,穿着花衬衫的造型师双手捧心,“你一定会迷倒所有人!”
凌燃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面上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盯着镜子里看上去成熟不少的少年,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讲道理,跟他的选曲也很搭。
少年站起身,开始活动筋骨,拒绝去看自家教练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开始琢磨一会儿的节目。
看上去镇定自若极了,如果忽略掉他不自觉泛红的耳根的话。
薛林远简直都要笑死了。
其实自家徒弟这身真的挺帅的,很有那么几分英伦范儿的雅痞,只不过凌燃平时就很有点糙,连洗面奶都没用过,突然这么正式,实在是有点违和喜感。
他开始期待一会儿的节目了,也不知道凌燃到底能不能放得开。
某个买了转播权的平台直播间里,弹幕已经迫不及待了。
【凌燃什么时候出场啊?他不是受伤了吗?真的会来吗?】
【应该来吧,主办方都公布他的名字了。没想到凌燃居然那么拼,受伤还要来表演滑,也不知道他要表演什么】
【上上次是血族王子,上次是假面公爵,这次应该是国王了(手动滑稽)】
【前面的,你漏掉了凌滚滚!】
【哈哈哈哈,对了对了,还有凌滚滚!我其实有点想看凌燃整活,哈哈哈】
【想看整活+1】
他们都迫不及待,但因为凌燃是本次世青赛的冠军,横空出世的那种,很多人还真是奔着这位花滑界的新星来的,主办方摸准了这种心理,硬是把凌燃的节目排到了倒数第二个,也就是压轴出场。
【好累啊,怎么还不到凌燃】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主办方拿了根名叫凌燃的胡萝卜吊着】
【凌燃快点快点来!】
一直到主持人喊出凌燃的名字,直播间里的人才猛地一激灵,也不瞌睡了,都睁大了眼看着屏幕。
凌燃的名字疯狂刷屏,见证着冰迷们对他的喜爱。
场馆现场,也有无数观众高喊着他的名字,尖叫或者欢呼。
聚光灯打在入口,一身衬衫西裤的少年踏着轻快的步伐滑了进来。
他的身姿轻盈,举止热情不羁,冲着四周点了下头,傲慢的下颌抬得高高的。
【好像有点嘚瑟啊!】
【哈哈哈哈,这身打扮,绝了哈哈哈】
在场的袁思思两眼都放光了,有点帅,还有点撩!这种一直看着长大的好大儿突然变成青年小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凌燃的确在扮演一个嘚瑟的青年。
他是伯爵的小儿子,天生受宠,就该有这样的自信。
凌燃没有控制自己的速度,滑得飞快,踩着摇滚步在场板边太空漫步。
他架着最高大的马车,载着衣着华丽的美貌女伴,飞驰在都城最宽阔平坦的大街上,遇见熟人,就挥挥礼帽,一双风流明亮的眼满满洋溢着快活。
花不完的金钱,最优渥的出身,无比英俊的样貌,让他成为全城男女目光的焦点。
他一掷千金,他挑战极限。
他追逐着尘世最奢侈最放荡的生活,并引以为荣。
毕竟,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容易。
在赛马场挥鞭驰骋,会收到无数丢来的帕子和鲜花。
在舞会上端着高脚杯,羞答答的公主也会邀他共舞。
这个青年人身上从没有过忧愁。
他的眼亮得像星子,唇边永远噙着最阳光的笑容,他是最受欢迎的宾客,风流浪荡的盛名在都城里流传。
热情大方,英俊俏皮的贵族青年,谁不喜欢?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很喜欢。
凌燃满场飞奔,速度奇快地冲着摄像机点头。
随即右手食指在眉间轻轻一挥,撩起一丝碎发的时候,弹幕飞快地刷了起来。
【有点被撩到了!】
【崽,你长大了!】
这个表演滑,其实并没有安排很难的跳跃,只在滑行上下了功夫。负责编排舞蹈动作的时灵珊女士解释说,是怕凌燃放不开,动作又相对复杂,所以把重点集中在表演上。
她解释的时候满脸都是揶揄的笑,显然知道自己这位弟子并不是热情奔放的性格。
不是热情奔放性格的凌燃正踏着炫酷的步法,从挡板边飞驰滑过,冲着观众们颔首点头,再搭配大开大合,无比撩人的肢体动作,完美地诠释了一位俏皮年轻的花花公子形象。
他觉得自己演绎得不错,甚至越来越放得开,把汗湿的头发往后一捋,轻松随性地来了个跪滑。
然而观众们的反应虽然很热烈,但更多的是笑疯了。
原因也很简单。
凌燃长得实在是太嫩了!
黄种人的长相本来就显小,凌燃本来就没长开,他做着那种自以为潇洒,展现男性魅力的动作,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稚嫩和青涩。
就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自以为帅气无比。
当然,以凌燃的长相,也的确能称得上一句帅气,只不过是还未成熟的帅气。
掌声和欢笑声响彻全场。
凌燃退下来的时候还自以为表演得很成功,然后就对上了嘴角不停抽搐的薛林远。
好吧,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走过自己教练面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哈哈哈哈!”薛林远憋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表演滑很成功。
成功到明清元看完之后,大半夜不睡觉,还要用表情包轰炸凌燃的程度。
厉害了燃燃jpg
叉腰jpg
你超帅jpg
……
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情包飞快被发送过来,凌燃选择跟竹下俊一样,把不停震动的手机放到一边,等震动声稍停,才又拿了回来。
机身都因为不断接收信息,开始发烫了。
明清元发了一堆表情包和哈哈哈之后,终于说起了正经事,“你的脚伤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再不回来,我过阵子就要飞e国去参加世锦赛了,你回来可看不见我了啊!”
凌燃愣了愣,“明哥,你的腿伤好了吗?”
“嗯哼~”
明清元傲娇地发了个ok的表情包。
但凌燃心里其实有数,明清元前不久在四大洲比赛上又受了伤,根本没那么快就好,估计还是要打封闭上场。
他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世锦赛跟世青赛其实差不多,下一年的比赛名额都是由上一年参赛国取得的成绩来分配的,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名额,就需要当年参加的选手取得更好的成绩。
而明清元要争的,也不止是下届世锦赛的名额,他是在为下下年的奥运会做准备。
世锦赛的成绩,不止会影响下一届世锦赛的参赛名额。
如果下一年是奥运年,参加奥运会的名额实际上是由上一届世锦赛参赛选手的成绩来决定的。
也就是说,如果明清元在本次世锦赛上拿到好的名次,那下一届世锦赛,华国可能会拿到更多的名额,如果能在下届世锦赛上取得好的名次,那么下下年的奥运会名额就已经稳了!
有点绕的关系,但明清元的确是提前在为下下年的奥运会做准备。
凌燃其实隐约有预感,以明清元的伤势情况,他可能坚持不到下下年就要退役。
但这并不妨碍明清元拼尽所有,为华国的奥运会名额赌上一切。
如果说顶级的运动员是赌徒,那么顶级且爱国的运动员,就是不计成本的赌徒。别说明清元只是受了伤,只要他腿没断,他就能站到冰上去为华国去争那多出的名额。
凌燃能理解,甚至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他根本没法劝明清元什么。
“明哥,”他打出这两个字,然后有点出神。
手机那边马上发了一连串不重样的问号表情。
凌燃顿了顿,“我会早点回来。”
回来给你送行,也祝你能顺利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