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在落冰后顿了顿,很快就滑了出去。
少年脸色如常，甚至都没有停留，滑出的步法自然流畅,就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但赛场原本热烈的气氛还是在一瞬间就因为凌燃这个不稳的落冰陷入低谷,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或疑惑的神情。
赛场外也没好到哪里去。
r国直播间里，平山久揉了揉眼，“凌酱刚刚是没有落稳吗？”
小林津捂着心口，“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意外吗，凌酱怎么可能没有落稳，他的4t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弱点呢！”
直播间留言区的观众们直接就慌张了。
“是不是冰面又出了什么问题？应该不能啊，明明刚刚才整过冰的啊。”
“燃神是不是紧张了？”
“燃燃的膝盖是不是又疼了？”
“天呐天呐，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凌燃的4t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猜测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越猜越离谱。
“是不是滑联又搞了什么小动作？还是燃神在单赛季大满贯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开始紧张了？还是他的冰刀出什么问题了？”
终于有技术粉看不过眼了，在一连发了六个句号后，很无语地用加粗的红色打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觉得凌燃不会出现失误？”
观众们愣了一下,就有人飞快回应道，“可是燃神的4t本来就没有失误过啊！”
那个技术粉更无语了。
噼里啪啦地打出一行字，“没有一个运动员的跳跃是百分百一定会成功的,失误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句话一下子就惊醒了不少原本还在紧张焦虑着，疯狂猜测的观众们,好像……是这样没错？
谁规定了凌燃就一定不能失误呢？
运动员是人,又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会有偶然出现误差的时候。
事实上，在花滑比赛里,出现失误才是常态，能一整场节目，绝对是一名运动员职业生涯中值得铭记的高光时刻。
也就是凌燃总能节目，亦或者是总拿出失误极少的节目，才给了他们一种错觉，觉得凌燃就一定不会失误。
想明白了这一点，弹幕瞬间冷静不少。
可也就冷静那么一会儿，马上又开始猜测纷纷。
大家都振振有词。
“我当然知道失误很正常，但这搁凌燃身上就是不正常好不好！他的4t从拿出来开始，我就没见到他失误过。这会儿也只不过是一场六分钟的练习，他的体力很充沛，状态肉眼可见得不错，居然还会意外失误，这真的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我也觉得。就好像四周跳本来很难，但4t对凌燃就是简简单单，很容易就能做到。我们不能拿普通运动员的标准来判断燃神。他这个失误就是很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失误肯定有别的原因！”
“对燃神来说，4t跟吃饭喝水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会出问题？还是在马上就要比赛的关口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意外。”
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再度卷土重来。
自以为理智的技术粉：……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也有一种被说服的感觉。
毕竟仔细想想，凌燃带到过赛场上的跳跃，一般也就最开始因为不熟练，可能会出现一些失误和毛病，随着赛季的推进，基本上很快就能达到0失误，亦或者是接近0失误的水准。
这个4t，从他追凌燃的比赛开始以来，还真没见到凌燃失误过。
不行，越想越奇怪。
技术粉很快也加入讨论，并且试图从轴心，重心，转体速度等专业角度进行解读。
留言区一度成为了猜测凌燃失误原因的浩瀚海洋。
现场的观众们也都在窃窃私语。
就连阿洛伊斯都多看了凌燃几眼。
猜测的原因很多，不少人都觉得凌燃可能是紧张了。
毕竟这场比赛实在是太重要了。
错过这一次的世锦金，下一次想要拿到单赛季大满贯，需要等上整整四年，很漫长，变数也很多，就算是紧张也是人之常情。
很多人已经开始提前心疼了起来。
“抱抱燃燃，不紧张不紧张，我们就是最棒的！”
“呜，我愿意替燃神紧张！”
“我也是，我愿意用我身上的二十斤肉换凌燃全场比赛不紧张，一口气拿到世锦赛金牌！”
“大家好，我叫紧张，我刚刚从凌燃身上离家出走，麻烦大家帮忙把我藏起来，一定是让他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喜爱凌燃的冰迷们都很关心他。
但凌燃会失误，还真不是因为紧张的原因。
紧张肯定会有，但绝对没有到会让他失误的地步。毕竟他已经在冰上滑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比赛没经历过，怎么可能会因为紧张而失误。
少年深深地吸气呼气，在冰上滑行着，很快自己就找到了自己会失误的原因。
他低头笑了下，破天荒地摸摸鼻子，还往入场口看了一眼。
视线所及之处，薛林远，秦安山等人都已经站在入场口，紧张地盯视着自己，就连陆觉荣也靠了过来，站成了齐刷刷的一排。
就挺壮观的。
凌燃轻轻眨了下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练习。
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杂念，会影响跳跃的成功率和增加受伤可能，而且这杂念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理清的。
赛前的六分钟练习已经过去大半，时间很宝贵，只能先放弃跳跃练习了。
凌燃静了静心，开始专注于滑行和熟悉冰场的感觉，从冰场的短边到长边，再到短边，再到长边。
速度快得惊人。
也没有忘记不时地将目光投注到四周的挡板和观众席上，用心记住其中最显眼的标识，好让自己尽快熟悉和定位这片有点陌生的冰面。
少年很专心。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观众眼中的风景。
还是一道很美丽的风景。
凌燃滑得很快，却不是简单的压步，而是一直在随心所欲地切换步法。
精准的深刃娴熟无比。
清长挺拔的身姿凌风而行。
细碎如玉的冰屑从银色的刀刃倾斜洒落，在冰上留下连绵不绝的细长白痕。
少年乌黑的发丝也被风吹起，拉开的训练服向两边展开，露出内里考斯腾上大朵大朵、热烈艳丽的红色山茶花。
冰上就好像只剩下白，红，黑三色。
强烈的颜色对比，就像是独独给少年一人打上了一层光影通透的滤镜。
凌燃明明没有笑，甚至没有开始自己的节目，观众们的目光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追逐着他。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对美的喜爱。
是发自内心的本能与期待。
原本还在小声议论，各种担心的观众们都噤了声，开始全心全意欣赏着场上的美丽风景，唯恐自己错过一丝半点。
没有第二个跳跃，甚至没有任何解释，但冰上的身影显然已经抓回了所有观众的心。
这样强大的控场能力，让平山久赞不绝口，“凌酱的一举一动都像大明星一样耀眼！”
小林津马上就接道，“凌酱拥有无数粉丝，如果他愿意出道，说不定马上就是大明星里的大明星。”
这话绝对没有恭维夸张的成分在，甚至得到了某些观众们的认同。
“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燃神退役了去拍戏或者上综艺，我也会追诶，光是从他这份盛世美颜和独一无二的气质，就能吊打好多现在的明星。”
“一到赛季就常年住在热搜上，休赛季也会时不时窜上热榜。我觉得凌燃的知名度比普通的一线明星都强太多了，毕竟咱们的流量可没有注水。”
“可别可别，我还想看燃神继续滑冰，他的每一场节目都那么精彩，你们忍心放他去拍烂片然后被各种美白磨皮滤镜拍得面目模糊吗？”
“嘶……不行，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可……就只想看燃神滑冰。他在冰上的时候，就像是为冰而生的精灵亦或者是神明。当什么明星，好好当我们的冰上艺术家不好吗？”
大家的关注点都被带得跑偏，很多人甚至已经忘记了刚刚还在争执猜测的事情。
但薛林远却是打死都忘不了。
六分钟练习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秦安山也摇着轮椅跟上。
陆觉荣看向明清元，在得到自家徒弟的点头示意后也跟了过去。
团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苏队医更是紧张地扶着眼镜，“我给你检查检查。”可别又是膝盖哪里不舒服了。
大家的神情都是肉眼可见的紧绷。
被所有人围住的凌燃的脸色却是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但围住他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还没有上场的几个选手也都挨挨蹭蹭地挪了过来，眼里满是好奇和关心。
已经比完赛的焦豫直接就蹭到了凌燃手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紧张兮兮，“燃哥，你没事吧？”
关心凌燃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媒体记者了。
不少摄影师扛着器材就挤了过来，拼了命地把镜头对准凌燃。
没多大会儿，少年就被所有人围住，成为场边的焦点。
过于特殊的情况甚至惹得在场的不少观众议论纷纷。
“凌酱真的很受欢迎呢。”
“大家都在关心凌。”
“燃神到底怎么了啊啊啊，我也好担心啊！”
场边的观众们还能议论。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只能干着急。
提供大屏幕影像的摄像机只来得及将这一场面捕捉一瞬，就重新落回到第一个出场的明清元身上。
平山久争分夺秒地在明清元的节目还没有开始之前插了句，“看来大家都很在意凌酱。”
小林津也点点头，“凌酱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这两句一下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燃神一直是团宠，这难道不是大家的共识吗？”
这句话得到了很多观众的赞同。
他们还想多说几句，也想继续讨论凌燃的情况。
但音乐声响起，明清元的短节目已经开始，大家也就止了声。
都是华国的运动员，他们很多人也是看着明清元一路走来的，再加上心知肚明这大概就是明神的最后一场比赛了，就算再挂心凌燃，也得尊重明神的节目。
但心里还是一直着急和担心。
凌燃刚刚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同样回荡在冰场边所有人的心里。
只有当事人凌燃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说实在的，有点头大，还不是一般的头大。
准确来说，是还有点很不好意思。
这让他怎么开口？
难道要跟大家说，自己是因为在上场前没有听到薛教熟悉的唠叨，觉得有点别扭和奇怪，心里总想着这事，才会在跳跃时失误。
这是什么幼稚的小学生行为。
总感觉这话一说出来，自己就是社死现场。
凌燃已经尬到脸皮发热，简直想要就地消失。
他的耳边甚至回荡起明清元刷小视频时，不停重复拔高的bgm：“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但少年沉默不语的样子，明显比他说自己哪哪出了问题更让人担心。
薛林远急得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温着声，“凌燃，是膝盖骨疼吗？”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可能原因。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苏队医也已经挤到了凌燃身边，蹲下身子就开始触碰凌燃的膝盖，“哪疼？是扭到了还是？”
被这么一打断，再看清大家脸色的紧张和担忧，凌燃也顾不得自己会被嘲笑了，抿了抿唇，“不是膝盖的原因。”
少年嗓音艰涩，薄唇动了好几下，才勉强道，“就是觉得有点别扭，心理上的别扭。”
“紧张了？”
陆觉荣绷着脸。
紧张可比膝盖骨疼还可怕。
像凌燃这种从来不紧张的运动员，一旦紧张起来，那可是很严重的大事！
马上就要比赛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陆觉荣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秦安山也讶异地挑高眉，神情严肃起来，“真的是紧张？”他实在是想不通凌燃为什么会紧张，也没有从凌燃身上感受到紧张的气息。
薛林远的脸直接都白了。
他抱了抱徒弟，强自镇定地安慰少年，一开口就是老话痨人了。
“紧张什么？咱们又不是没有争夺金牌的实力！凌燃，放轻松一点，只要按照你这几天训练的水准把节目滑出来，肯定就没问题！千万别紧张啊，越紧张越容易出现失误，咱们不是已经连拿好几个冠军了吗，照着之前的状态来就行。别给自己施加压力，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咱们只要正常滑完，肯定能拿冠军……”
凌燃坐在椅子上，耳边是薛教絮絮叨叨的念叨，肩膀也被对方不住地轻轻拍打着。
熟悉的感觉渐渐从心底生出。原先的所有不舒服和别扭感都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果然是因为没有听到薛教的唠叨才会不习惯的吗。
凌燃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在自家教练再度抱过来时，顺势一头扎进对方熟悉的怀抱里。
早死早超生。
凌燃硬着头皮想。
薛林远这下吓得眼都红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怀里就传来了少年闷闷的声音。
凌燃闭着眼，算是豁出去了。
“薛教，我就是上场前没有听见你的唠叨，有点不习惯，跳跃的时候跑神了。”
少年自暴自弃地把原因一口气说完。
然后就感觉周围都沉默了一下。
果然是很幼稚的理由吗。
凌燃试图把自己如同鸵鸟一般地埋在薛林远怀里，好保住自己那张已经在发热发红的脸。
他闷声闷气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凌燃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一丁点不对劲，居然让所有人都担心了起来。
真的很抱歉，也是真的不好意思。
凌燃心虚着，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大家的反应。
就算是被大家笑话，他也认了。
谁让这么丢人的事，居然真的是自己做出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就要敢当。
顶多就是被笑话几句。
凌燃深深地呼吸，然后就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了自己的背上。
“你这小兔崽子！”
薛林远眼圈都红了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不着调的理由。
凌燃居然只是因为没有听见自己的唠叨，上场之后就会跑神。
薛林远又气又好笑，在众人复杂泛酸的视线里作势要重重拍打徒弟的背，可那手落下去就软了，连个声都没有。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薛林远心里又酸又软，狠狠抱紧了怀里的少年，“好了好了，不就是唠叨几句吗，等你比赛完，咱们沏一壶浓茶，我给你叨上一天一夜够不够？”
凌燃：？
……大可不必。
他一下从薛林远的怀里挣脱出来，别开眼生硬地转移话题，“薛教，我该去热身了。”
薛林远安了心，也没继续纠缠这事，大手一挥，“去吧去吧！”
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凌燃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在所有人强忍平静的视线里走到场边，开始自己的热身。
然后果不其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大家显然在照顾他的情绪，刻意压低了嗓音，但这笑声还是如羽毛般钻进了少年的耳道里，搔在鼓膜上的时候还是痒痒的。
凌燃捂了捂发热的耳廓，不知怎的，也跟着悄悄地扬了下嘴角。
但也只是一瞬，就很快把散落的思绪都捡起来，收拢心神，在冰场边一边热身，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的节目。
刚刚的六练没有尽兴，一会的短节目需要更加集中心神才行。
凌燃敲打放松着自己的关节，敛住眉眼。
不远处，一直看着自家徒弟的薛林远一边笑，一边擦了擦眼角，嘴里还嘀咕着，“这小兔崽子，吓死我了！”
但他到底还是得意的，“老秦，我怎么突然就感觉我在凌燃心里还挺重要的呢！”
秦安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摇着轮椅移到另外一边，用实际行动表示并不是很想跟他站在一起。
薛林远搓了搓手，凑到陆觉荣身边，“老陆，嘿，我也没想到自己——”
“打住！”陆觉荣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并不是很想听薛林远看似抱怨实则炫耀的语气，“我去看看小明。”呵，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徒弟。
薛林远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寂寞。
可这寂寞在视线落到认真热身的少年身上时，就像是一下被填满。
他忍不住把刚才的事说给赶来的霍闻泽听。
原本还期待着听到一两句感慨，却没想到，青年冷着脸看了自己一眼，再看了看凌燃一眼，就冷漠地离开了。
啧，都羡慕他吧！
薛林远喜不自胜地抱着保温杯走到凌燃身边，“再喝口水？”
凌燃点了下头，接过咽了一小口，但目光还是落在场中的卢卡斯身上。
薛林远把保温杯盖好，在卢卡斯滑下场，凌燃摘掉冰刀套的时候，一如既往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加油！”
凌燃也握拳轻击一下，“好。”
然后就在广播叫到自己的名字上，利落脱掉训练服，一个转身压步就滑了出去。
速度很快，也很平稳。
甚至还舒展开了双臂，像是在迎接着接下来的挑战。
这是很轻松，很放松的姿态。
“哇，凌酱似乎已经恢复到自己的最佳状态！”平山久高兴不已地惊呼。
“凌酱可是被称为王的男人，找回状态是理所应当的吧。”小林津马上附和。
观众们显然也在少年这个格外潇洒的出场动作里振奋起来。
“我就知道，燃神肯定没问题！刚刚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