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一身轻松后，很快就跟自己做出了和解。
世上的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存在完完全全只有利，没有弊的可能。
不管未来如何，他早就已经准备好尝试新的表演风格了，不是吗。
只不过新规则的推动会让他的尝试变得更加冒险罢了。
但他从来就没有怕过。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如果这条路被认定为可行，或许，他们这些黑发黑眼的亚洲人就不会再在夹缝里苦苦挣扎，一定要适应并不是很契合自己气质底蕴的节目风格。
花滑的话语权也不会再被牢牢握在某些国家的人的手里。
这样的愿景很宏大，甚至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很可笑，但滑联都已经因为自己修改规则了，这样的愿望真的一定不可能实现吗？
倒也未必吧。
不管怎么样，梦想是一定要有的。
凌燃很愿意来做这个追梦的人。
少年胡乱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吹完头发再睡。”
少年答应了声，就赤脚跳下了飘窗，从墙上摘下了吹风机。
s国那边，滑联的会议才刚刚结束。
三三两两走出来的官员满脸疲惫，却还在跟同僚絮絮低语。
“修改规则而已，我们通过就是通过了，有什么可顾及舆论的。
那个华国运动员已经拿到了单赛季大满贯的成就，我们没有在世锦赛上动手脚，已经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他要是知情识趣，就该准备准备拿着他的牌子滚蛋。四年后他都22岁了吧，在花滑界，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被称一句老将。他难道还以为自己的体力耐力状态都能跟新人时候比？”
这样傲慢的语气很快得到了同僚的赞成。
“我也这么觉得，规则就是我们制定的，运动员只需要服从就好，我们难道不是在为花滑的未来着想吗？”
但也有人不太赞同。
“凌在冰雪爱好者里很受欢迎，他的人气超乎你们的想象。”
“那又怎样？我们需要的是项目粉而不是运动员个人粉。运动员的职业生涯能有几年，花滑可是要长久不衰地发扬下去。我们需要的是观众，门票还有赞助商们的慷慨解囊，跟这些昙花一现的运动员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休赛季，舆论掀不起什么水花的。”
这样傲慢的议论声充斥着会议室通往大门的红毯上。
阿洛伊斯僵着脸，恨不能不顾风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直到走出门，都觉得呼吸不够畅快。
他一口气走到地下车库，猛踩油门开到附近的一处公园，下车跑到了人工湖旁边，才觉得勉强能喘上一口气。
傲慢，污浊，肮脏，这就是他现在对滑联的全部印象。
阿洛伊斯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的预期真的是，太过于乐观了。
滑联的腐朽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只是短短两个月而已，他就有一种自己是在蜉蝣撼树的渺小感。
自己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阿洛伊斯狼狈地抹了把脸，靠在车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选择退役。
冰面上永远不用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滑在冰上的朋友们都拥有着干净剔透的心。
黑发黑眼，容貌俊秀的少年形象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紧接着就被口袋里嗡嗡嗡的来电提示音震得低头。
是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追求的梅丽的电话。
刚刚为爱考来s国上大学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得像云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在电话那头惊叹，“你们是不是又改规则了呀，我看网上到处都在讨论新规则，好多人都说这是故意针对凌的阴谋！凌那么厉害，滑联为什么要针对他……”
网上？
阿洛伊斯捕捉到关键词，他耐着性子跟梅丽道歉挂掉电话，很快就点开社交平台的网页。
热趋第一就是在讨论新规则的事。
短暂的愣神和不敢置信后，越来越多的网友们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本质。
“滑联对凌的针对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种新改法，我愿称之为换汤不换药，以前操控技术分，以后操控节目内容分，问就是审美太主观，哈哈哈哈……”
“我喜欢这个改革方向，但是，滑联明显在玩弄小把戏，他们似乎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他到底在打着什么样的心思。哦，我可怜的凌，他是不是正躲在教练的怀里哭泣！”
“……等等，我承认滑联是在针对凌，但他怎么可能躲起来哭，凌的外表是很纤细，但他可是能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king！我听说华国很多冰迷都喊他燃神的！”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我更关注的是，滑联的草案到底能不能通过，我支持他的改革方向，但我坚决不同意这种简单粗暴的倒退改法！他这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清醒的网友很多，有理有据地把事实摆出来，很快就吸引了其他爱好者一起加入讨论。
舆论的大方向很明确。
支持方向不支持草案，同时对滑联明显的针对表达不满。
甚至因为凌燃的粉丝遍布世界各地，后者的声音传得更远更广。
很多因为凌燃才入坑的新冰迷们压根就没有弄明白什么规则什么技术的，他们就是想看凌在赛场上拿出一套又一套精妙绝伦的节目，然后用最完美的表现压倒所有人，拿到一个又一个的冠军。
他们原本就抱着跟追热血动漫差不多的心思，现在反派boss开始针对打压他们所喜欢的动漫主角，这叫他们怎么能不生气。
为凌燃抱不平的声音很大。
随随便便一条抖机灵的评论就能得到成千上万个赞。
甚至因为这些新粉并不只专注花滑一个圈，很快就把这条圈内的消息传播得到处都是。
眼看着这个话题热度居高不下，再想想刚刚听到的那句休赛季翻不出什么水花，阿洛伊斯登时就笑出了声。
他甚至觉得不断上涨的热度就像是一记巴掌呼到了刚刚那几个傲慢的官员脸上。
真想看看那些老家伙看到这些压都压不住的舆论的表情。
阿洛伊斯的嘴角从翘起来就没有停下过，他甚至点开了那朵冰蓝晶花的聊天框，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则好消息。
但这个点，凌应该早就睡下了吧。
阿洛伊斯停下了手。
凌燃是第二天一早来训练场时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告知他消息的是日常跟拍他的摄影师。
这位摄影师叫骆玉川，是之前跟着乐泽明一起来集训中心的骆金川的堂弟。
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家，不像骆金川一样家有妻女，所以才能跟着凌燃满世界的到处跑。
主要负责的任务就是记录下凌燃日常训练和比赛尽可能多的细节，为冰上王者纪录片的剪辑提供素材。
他跟凌燃合作了快两年了，说话自然没什么顾及，趁着凌燃训练休息的间隙，就趴在挡板上，笑不可支地把网友花样百出痛骂滑联的抖机灵评论念给凌燃听。
“滑联向来就玩不起，只是我真的很好奇他们想捧的艺术水母是谁？上个赛季我可没看见什么一鸣惊人的好苗子，青年组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但都太稚嫩。滑联该不会觉得他们能顶住全世界骂的压力，继续他们的水分生涯吧？他们可真有勇气！”
凌燃喝着水，哪怕早有预计，也被网友们的口才逗得好险呛到。
骆玉川也笑得不行。
但笑完就想起了正经事。
“我堂哥那边传来的消息，冰上王者的纪录片剪辑工作在收尾了，估计过两天乐导那边就要跟你商量播出的排档情况。”
“跟我商量？”
凌燃有点吃惊，“这是总局监制的纪录片，为什么要跟我商量？”
骆玉川挤挤眼，“草案通过大会可就在眼前，你难道不想趁此时机给他们添添堵？”
凌燃喝水的动作停住。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乌黑灵动的眼就已经问出了他的疑惑：这也能添堵？
“你想想，滑联铁了心要通过草案，网上已经骂声一片，这时候冰上王者纪录片横空出世，以你的关注度，讨论的热度一定不会少。到时候滑联一看，他们那边骂声一片，你这边各种夸赞，对比之鲜明，肯定能气死他们！”
顶多就是有点得罪人。
但作为凌燃的御用跟拍师，咳咳，虽然是自封的，骆玉川很清楚凌燃的处境，也深知两方已经撕破了脸，凌燃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滑联的待见。
骆玉川就是故意这么提议的。
他也是跟着凌燃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了。
从一开始的工作任务，到现在真真正正地喜欢上这个努力拼搏的小运动员，从看见这则消息就跟其他粉丝一样憋着一股子邪火。
他今天格外的活跃就是故意想来挑起这个话头。
骆玉川只是想替凌燃出这一口恶气。
凌燃却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从昨天滑联发布草案公告到现在，他已经收到太多太多家人朋友们的关心和问候，一大清早甚至还接到了霍老爷子的电话，话里话外就是大不了咱们不参加比赛，爷爷给你办最热闹的冰演，请大家免费看！
大家都很关心他。
但关心之余，安慰的话语里透露出的信号却是，他们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心灵加事业的双重打击。
可凌燃自己却只有一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从r国这次的世锦赛滑联没有蓄意挑事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滑联是在憋什么大招，结果等来的却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顶多就提前了几年。
虽说计划会被打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从反馈来看，大部分人并不是很相信。
他们还是很担心自己。
凌燃瞥了眼不远处，状似路过，一大清早已经路过七八次的陆觉荣，说实在的，觉得有点头疼。
他是真的没事。
可这种没事，光是通过语言很难表达。
凌燃想了想，“骆哥，你能帮忙联系一下乐导吗？”
骆玉川眼睛一亮，“你是想？”
凌燃：“我想请他在片尾加上一段话，或者加上一段采访也行。”
骆玉川：“啊？”
他有点好奇，但还是很快拨通了乐泽明的电话，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安排骆金川远赴h市完成拍摄。
于是，温度渐升的七月初，滑联的草案通过会议终于如他们所愿成功举办的前一天晚上，乐泽明发了一条wb。
乐泽明：筹备两年，横跨两个赛季，纪录片《冰上王者》将于明日晚间九点正式上映。讲述花滑年轻王者的传奇之路，大台九套，不见不散。
这条不显山不露水的博文很快就被官媒和后援会主页转发。
在网上当时就炸开了锅。
主要是大家本来都在为了明天的新规则的事生气恼火，冷不丁就听说自己等了快两年的纪录片终于上映了？还跟滑联会议撞在了同一天？
不不不，不止是撞上了同一天，s国和华国有六个小时的时差，换算一下，会议和纪录片刚刚好撞到了同一个时间段好不好！
都到了这会儿，谁也不会觉得这事就是个巧合。
毕竟冰上王者筹备太久太久了，大家都以为还得有好一阵子才能上映呢。现在冷不丁就出来了，还专门挑了这个时间段，绝对是故意的。
纪录片的导演这么刚的吗？
爱了爱了！
给我狠狠打滑联的脸！
网友们已经提前激动起来，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外网，果不其然，外网的网友们反应也是同样的热烈。
“我居然一点都不奇怪，凌好像一直是这样高调的人。”
“凌也只在滑冰相关的事情上高调吧，生活里好像是很低调的人。不过纪录片的播放应该也不是他所决定的，只能说华国冰协和电视台是真的刚。”
正值网友们群情激奋对滑联口诛笔伐的时候，这部纪录片要播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网。
就连一贯只看比赛，不粉运动员的不少冰迷都打算看看这部专门挑滑联会议召开时间播出的纪录片。
滑联那头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但在他们心里，凌燃只是秋后蹦跶的蚂蚱，等新赛季的规则实施，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以微弱遗憾的分差登不上台子。
所以虽然已经气得要命，却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在网友们的讨论声里，翌日晚九点，大台九套，少年纤长有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甫一出现，就让观众们眼前一亮。
乐泽明之所以能在导演界小有名气，正是因为他独特写实的拍摄风格，很多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镜头，被他别出心裁地剪辑在一起，就有了打动人心的魔力。
而这部冰上王者的纪录片一开头，拼接的就是少年身着各色考斯腾，在冰上不断旋转画面。
钢琴声里，少年后仰着腰身，以躬身转的姿势渐渐变成水滴贝尔曼、烛台贝尔曼的模样。
冰上的身影如花般绽放的同时，身上的考斯腾不断变化，身形也渐渐变得更高更有力度。
这样时光流逝的拍摄手法，一下就让不少观众想起自己一路追着看凌燃比赛获胜的经历，不由地感慨不已。
有人在视频软件的弹幕上发了句，“转着转着就长高了。”
很快就得到了三位数的赞。
就冲这个开头，不少人就已经打算看完这部纪录片。
乐泽明也在家里实时观看着这部自己历时两年的心血大作。
他还觉得不过瘾，对着电视机拍了一张，发了条实时消息。
乐泽明：纪录片的播放时间是由凌燃自己提出，我们一起商议确定的。他还有一份特别的惊喜放在了纪录片的末尾，希望大家会喜欢。
这条wb一开始没有引起很大的水花。
毕竟大家这会儿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可等看见的人把这条消息搬运到弹幕里，大家伙的好奇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什么什么，居然是凌燃自己提出来的播放时间吗？
啊啊啊啊，燃神真的好刚！
等等，还有惊喜，什么惊喜？
网友们已经提前期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