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霍闻泽的电话,把事情简短的说了说。
“凌燃那孩子,你也知道,他很念旧,很多习惯一旦有了,就很难改掉。那个柿子陪伴他那么久,我怕影响到他的心情和赛场上的发挥。
不过也不着急,只要在赛前能把柿子给他戴上应该就没事。
我等天晴之后就出去转转,也想麻烦你那边多留点心,看看能不能弄到这种挂吊坠的项链绳。”
电话那边很快就传了霍闻泽肯定的回答。
薛林远勉强放下一颗心。
他轻手轻脚地走回客厅,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陪伴着自家的徒弟。
凌燃也沉浸在新的知识里,屋内静得只能听见电容笔的笔尖轻轻敲打钢化膜的声音,还有屋外狂风大作时,窗缝里气流尖锐的哨声。
手机上倒是一连收到了好几条消息,全部都是天气恶劣,当地政府提醒外来游客务必不能出门的警告短信。
凌燃当然没有出门的意愿,顶多就是觉得不能去上冰,骨头里都透着懒洋洋的别扭感。
倒是薛林远看着短信,不时就望望屋外铅云浓重的天空,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给霍闻泽发了新的短信。
“霍先生,这天儿也太糟糕了,柿子的事要不还是缓缓吧。”
不知道为什么,薛林远自己明明说了不着急,可偏偏就是有一种,霍闻泽一定会顶着狂风暴雨赶过来送项链绳的微妙预感。
可这条消息发出去就是石沉大海。
薛林远拧着眉,过了一会儿就又上楼打电话。
可这回倒好,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不会是真的出门了吧?
薛林远惴惴不安,下楼的脚步都有点虚,好险踏空一步。
凌燃闻声看来,“薛教,怎么了?”
怎么下个楼都能摔。
薛林远抹了一把脸,“你说,这么恶劣的鬼天气,应该不会有人在不着急的情况下也要出门的吧?”
凌燃被问得莫名其妙。
他看看窗外被风吹得歪斜欲倒的大树,再听听豆大雨点打在屋顶、地面、玻璃上的噼啪声,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吧。事情不重要的话,正常人都不会出门。如果真的出门了,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天气预警都已经发了好几条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在这个天气出门不可。
这个回答听得薛林远心里更没底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刚才的事老实交待了,“你哥应该不会出门来送什么绳子吧。”
凌燃一开始也被惊了下,可再想想就有点好笑。
“闻泽哥又不知道哪里有卖这种绳子的,怎么可能立即就出门。电话打不通应该是忙着会议和工作,他那么忙,电话打不通也很正常。”
少年的分析合情合理,薛林远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
他捂着心口也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你哥天天把你的事放在头一等要紧里,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他什么都会替你做好。”
凌燃被说得愣了下。
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这下连他都有点不确定起来,闻泽哥该不会真的在这种预警天气也出门来给自己送什么项链绳了吧。
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给徐助理打个电话?他一直都跟在闻泽哥身边,应该什么都知道。”
薛林远立马就掏出了手机。
电话那边有点嘈杂,“喂……啊,霍总?他刚刚好像出去了,让我把这边的后续处理好……没说去哪,但应该不会走太远吧。这种天气谁敢出门啊。”
这个电话让师徒俩心里更慌了。
薛林远咽了下口水,“该不会真出门了吧?”
凌燃也不确定起来,“应该不能吧。”
师徒俩对视一眼,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下,凌燃的微积分算是看不进去了。
他走在二楼的落地窗边,往外看,可惜四周的绝大多数建筑都比他们住的这栋三层别墅高,最多只能望见院门口的路。
外间的风声雨声越发急促。
隔着严密的窗户仿佛都能嗅到泥土雨水混合的湿润气息。
应该不能来吧,徐助理说他们也接到了天气预警的信息。
凌燃在心里说服着自己,每隔一会就给霍闻泽拨一通电话。
可那边就是没有人接。
凌燃点开本地新闻,不断刷新着,心里乱糟糟的像是缠了毛线。
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新出本地人唾骂该死天气的动态,还有人晒出自己门前积水河流,以及大树折断的照片。
也有人拍摄了道路上被水淹了半人多高,汽车在水里浮起的视频。
每看见一条这样的消息,凌燃都会点开地图对照一下发生的地点是否在霍闻泽办公地点到自己住所的必经之路上。
少年的心一直悬着,随着无人接听的嘟嘟声越来越往下沉。
薛林远也很内疚,“我也没想到他这个天还能出门……”
凌燃握着手机摇摇头,“有可能是信号不好,再等等看。”
这个天气,大街小巷的店铺都关门了,霍闻泽不可能不知道,身在异国,他又能到哪去找什么项链绳。再说了,一根项链绳而已,值得不顾危险专门在这种天气出门来送?
凌燃努力说服自己,却仍然坐立不安。
薛林远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连给徐助理打了好几个电话,得到的都是对方越来越焦急的回应。
就好像是突然间所有人都联系不上闻泽哥了一样。
这个念头一下就冒到了凌燃的脑海里。
少年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以为的一起,更多的是霍闻泽一直在他身后,坚持同步着他的脚步。
可如果霍闻泽主动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他。
凌燃心里突然就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他站在窗子边发呆,突然就看见有两道明亮的车灯光柱穿透重重雨帘,直直地往这边开来。
很强烈的预感浮上心头。
凌燃三两步下了楼梯,拉开了一楼的大门。
果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车上下来,撑开一把黑伞就往这边走来。
屋内的光照着英俊清冽的眉目里,青年抬眼看见他,神色就柔和了不少,“阿燃,你怎么出来了?”
他走到走廊把伞合起来,放到架子上,示意少年跟他一起进屋,“外面冷,进去再说。”
凌燃却没有动。
霍闻泽意外地挑挑眉,“不进去吗?”
凌燃抬起眼看他,“天很冷。”
霍闻泽点了下头,是很冷,他这身正装都有点不够看了。
凌燃:“雨也很大。”
霍闻泽默了默。
凌燃还在继续,“闻泽哥应该收到了天气预警吧?”
霍闻泽一下就知道凌燃为什么不肯进屋了。
噼里啪啦的雨声就像是打在青年的心底。
他站在廊下,宽阔的肩膀都被雨水淋湿了一角,眉宇里却拢着淡淡的雾气。
霍闻泽伸出手,掌心里躺着的是那颗与柿子同出一块料子的翡翠花生,花生上系着崭新的项链绳。
“我没有去店里,只是想到或许可以把这条绳子拆下来,绑到你的柿子上去。”
凌燃静默地站着,视线落在那颗花生上。
心里的猜测彻底坐实。
他甚至有一种格外荒唐的感觉。
只是为了送一根项链绳?
就要冒着灾害天气的风险?
“闻泽哥……”凌燃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要不然怎么觉得一句感谢的话那么难以出口。
霍闻泽却没有要在这里交谈的意思,“太冷了,先进去吧。”
他刻意露出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肩,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缩,也不再拦路。
薛林远从厨房端来热水,就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点古怪。
他果断地上了楼,把客厅留给兄弟俩。
凌燃握着平板,看上去是在复盘自己的短节目视频,实际上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霍闻泽也没有要为自己表功的意思,他把自己已经没电的手机插到一旁充电,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落座。
“短节目的事有什么计划吗?”
凌燃从思绪里出来,“冰协那边应该已经把解析视频放了出来,但滑联接下来会怎么做,还未可知。”
毕竟已经撕破了脸,滑联会不会彻底不要脸,那可真不好说。
说起正事,少年也顾不得琢磨自己之前心里怪怪的感觉为何。
他微微皱着眉,“但如果滑联真的无所顾忌的话,我们应该也会有别的行动。”
总之,自己和华国冰协都不是软柿子,不是滑联想捏就捏的。
这是在凌燃开始新赛季的比赛之前,就跟楚常存他们商量过的事情,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和冰协还真不想走到那一步。
霍闻泽挑挑眉,轻抿一口热水,“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直接说。”
凌燃顿了顿,才道了声好。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上重新挂上的柿子。
霍闻泽的视线滑过一瞬,也没有点破。
他把水杯放回茶几上,“难过吗?”
凌燃愣了下。
霍闻泽:“短节目的事。”
凌燃抿了下唇,“有一点,但也还好。”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之所以会格外的不舒服,完全是因为自己对新节目寄予了很高的期待,没能实现的落差感有点强烈而已。
霍闻泽走过来拍拍少年的肩,顿了顿,说了个很冷的笑话,“很难过的话,或许你可以哭一场。”
凌燃有点哭笑不得,“这倒不至于。闻泽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各个角度,不提心理年龄,自己现在的生理年龄也已经成年,再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霍闻泽却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并不只是小孩子才有哭的权力。你如果愿意,我,薛林远,亦或者是队里的其他人,都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凌燃眨了下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今天其实是真的很不舒服。
心理上的不舒服,再加上恶劣天气带来的不自觉的影响。
但哭一场什么的,还真不至于。
可被霍闻泽这么一说破,好像还真好了不少。
少年弯弯唇,露出个笑来,“谢谢你,闻泽哥。”
无论是送项链绳,还是特意宽慰自己,凌燃都很领这个情。
霍闻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短节目的事就像是一根刺,不止是横在凌燃心间,也卡在全场目睹的霍闻泽喉咙里。
他从短节目结束后就想跟凌燃说些什么,是硬生生克制住自己才转身离开的。所以才会在薛林远打电话之后,不顾天气,开了这么久的车专程来跑这一趟。
见到凌燃现在一切都好,乐观积极的模样一点都没变,青年心里真的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点点头,也没再多说。
凌燃也没什么要说的。
手机里的关心消息一直都没有断过,薛林远时不时就会探头来瞄一眼,霍闻泽更是在另一侧沙发上安坐如山。
窗外的风雨声一直都没有停过,可室内却是始终温暖如春。
凌燃心里的寒气渐渐被热度驱散,越来越真切的笑容印照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这股剧烈的寒流来得快去得也快。
网上的舆论却愈演愈烈。
以至于j国冰协特意组织的小奖牌颁奖仪式上,记者们都快挤破了会议厅。
秋季经典赛跟世锦赛什么的自然不能比,以往也没什么小奖牌颁奖的习惯。
也就是这次听说凌燃要来,赛方紧赶慢赶,临时通过了短节目之后增设小奖牌的提议,就为了能将赛事的话题和影响扩大化。
有了颁奖仪式就少不了记者。
有了记者,就少不了提问。
凌燃作为最近一切赛事话题的争议焦点,也是记者们提问的重点。
“凌,你会后悔选择华国风的节目吗?”
毕竟滑联那边最近话里话外都说p分过低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裁判们不能理解华国风的节目。
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一点扎心。
但被闪光灯照耀着的少年听到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丝波动,他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后悔。我一直都想让大家看见不一样的节目,世界上也不止有固定的两种演绎节目的方式。我是华国人,想要把带有自己国家特色的节目带到赛场上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像是怕在场的记者们拿不到令人震惊的新闻一样。
凌燃笑了笑,很自然地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不止是短节目,我的自由滑节目也是以华国元素为主题。”
记者们:?!
自由滑也是华国风的节目?
他们还以为只有分数占比不高的短节目是华国风的节目,是凌的一次勇敢的尝试。
敢情凌燃在新赛季的两套节目都是华国风吗?
这是不是也太虎了一点。
他这是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的吗?
记者们都有点懵,同时又有点好奇。
游仙独树一帜的罕见风格最近在冰迷圈里引起了很高的议论热度。
所以,凌的自由滑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