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开始的时候, 网友们并没有很在意凌燃自由滑的小分表。
毕竟赢都已经赢了,分数也符合大家的心理预期,就连很多技术粉都沉浸在裁判们终于做人的喜悦里, 还以为凌是用绝对的实力打动了裁判。
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前例。
华国站、世青赛、e国站上, 凌燃也都是短节目被压分,然后在自由滑比赛上用高难度的节目成功取得绝对的优势,一举得冠。
更何况,这可是全五种四周跳的节目。
还是新赛季首秀即,放眼整个花滑史都找不出第二个好不好!
凌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人类新的极限,在他们以为他早已做到最好之后。
甚至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极限。
用一个单词来形容的话, 那绝对是aazg!
因为新赛季的运动员们纷纷调低技术难度、一度垂头丧气的技术粉们狠狠地被这个全五种四周跳的节目振奋到了。
至于纯欣赏节目的冰迷们, 他们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还有什么能比二刷三刷乃至n刷凌这两套充满东方情调,令人耳目一新的节目更值得关注的事情吗?
尤其是, 凌在节目里真的留了很多小惊喜。
比如说他在节目里的很多表演动作, 都能在华国古代的诗歌里找到相对应的诗句。
最典型的, 还是他以燕式滑行的姿态演绎那句, 一夜之间飞过映照明月、像镜子一样的湖泊。
很多冰迷一下就想到了网上流传的凌在雪山脚下湖泊里滑行的那段视频,再在脑海里把景色考斯腾替换一下, 简直不要太美了好不好。
语言的美是互通的,即使翻译有了差别,但那些美好的词汇一下就打动了不少国外冰迷的心。
“华国的诗歌真的很美, 他们会用很多美丽的词语形容不同的心情,每一句都值得细细品味。”
“很浪漫很美丽的语言, 可惜华国话真的太难学了, 据说他们的诗歌有很严格的韵律, 用华国语读出来的时候就像唱歌一样。”
“+1, 华国真的好难学,同一个句子用不同的语气读出来居然有不一样的含义!我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平时是怎么交流的!”
华国冰迷也在其中凑热闹,“哈哈哈,是很难学,不过学会了再读那些诗词,再看燃神的表演,真的是越品越美。”
他们大华国的诗词和文化,就是这么让人着迷,韵味无穷!
几乎所有的冰雪论坛里,比赛那两天遍地都是求问凌燃节目内容解释的帖子,如果有华国冰迷出没,更是会被逮住求问。
很多华国冰迷都自豪地挺起腰板,觉得凌燃这回真的是让他们狠狠地在冰雪爱好者圈子里出了一把风头。
冰迷们都在为新节目和新赛季的第一个冠军狂欢庆祝,第一个发现凌燃的小分表有古怪的反而是阿洛伊斯的粉丝。
准确来说,是阿洛伊斯的唯粉。
阿洛伊斯跟凌燃交好,还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维护这个抢了自己王座的后辈,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的事情。
但说实在的,对于阿洛伊斯的个人铁粉来说,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倒也不是讨厌凌,主要是觉得他横空出世的时机也太不凑巧了。
哪怕是晚上一年两年呢,偏偏在这个时候升组。
还在阿洛伊斯退役前的最后一个赛季拿到单赛季大满贯,成为成年组最耀眼的新星,以至于让阿洛伊斯退役都退得不够体面,落得个手下败将的称号。
所以即使很多粉丝原地转成了凌燃的粉,但每每想到阿洛伊斯时还是会有些微妙,连带着看凌燃的目光也就多了几分挑剔。
抱着这种微妙的心思,这些人在自由滑小分表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官网下载了原文件,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就是愤怒。
裁判组是把比赛当过家家吗?
所以想怎么打分就怎么打分?
这些铁杆冰迷都经历过阿洛伊斯早年被压分的时代,再度看见自己新粉上的小选手也遇到这种不公正待遇的时候,被死去的记忆疯狂攻击,头皮都要炸开了。
怎么回事,我们粉一个你们就压分一个,合着我们欣赏喜爱的选手你们都看不上呗?
大家都是人,你们的审美就非得跟大众背离吗?
是不是一定要逼得凌也跟阿洛伊斯一样抛弃祖国入籍s国,e国或者国,你们才能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正常选手待遇?
还要不要脸啊!
阿洛伊斯的旧粉当时就炸了。
他们把小分表和班锐的视频解说剪辑成图文形式,贴到了他们所知道的每一个平台和论坛。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自由滑打分的猫腻。
原本还只顾着庆祝和高兴的冰迷们也回过来味儿了。
合着凌燃这次能拿到这个分数完全就是捡漏,两方裁判混战,才能刚刚好把分数拉平。
要不然的话,凌拿到的很可能还是短节目水准的超低分数。
至于为什么是超低不是超高,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早就扒出了从j1到j9,也就是小分表上的裁判标号都对应的是哪国裁判,甚至连他们的名字和经历都扒了个底朝天。
给凌燃打高分的裁判是j1、j4、j7和j9,分别来自r国,j国,j国和华国。
华国裁判不用说了,怎么可能不护着自家的崽,r国那位大概也是因为同是亚洲选手的缘故。
两个j国裁判最奇怪,明明在短节目时打分还很低,不知怎的在自由滑时就突然变卦了。
另外打低分的五位裁判基本上都来自国和e国,以及他们的派系国家。
五打四,很明显的差距,凌能拿到最终的分数,没有运气的成分,冰迷们自己都不信。
就是因为信了,才越想越气愤。
“我还以为裁判终于做人了,敢情是只有一部分裁判做人了,之前不做人的那些不仅不做人,甚至还变本加厉了。按照他们的打分标准,凌说不定根本就拿不到金牌!他们没有心!”
“疯了吗,居然想把凌压到连新升组的小选手都不如的地步?”
“不止是节目内容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凌的技术分也悄咪咪降了,明明都是步法进的跳跃,他们就跟没看见一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不公平的裁判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裁判席上!”
本身短节目打分的热度就还没有完全降下来,自由滑小分表的事一闹大,整个冰雪圈子都在疯狂地cue滑联。
原因也简单,滑联这几年不断试探运动员和大众的底线后,简直就是在疯狂摆烂。
男单是重灾区,女单也不遑多让,除去花滑四项,就连速滑短道那边都怨声载道,说自打h国的官员上了台,h国的裁判们水涨船高,选择性眼瞎的时候简直多到不能再多。
不少网友都翻起了旧账。
以至于网络上居然掀起了一阵扒一扒滑联不公乱象的热门吃瓜话题。
凌燃一下飞机,就从来接他们的陆觉荣口中得知了现况。
少年默了默,并不是很意外。
他靠着座椅上半闭着眼,听着陆觉荣跟薛林远议论网友们的话。
薛林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伸手摸了摸凌燃的额头,“还特别难受吗?”
凌燃摇摇头,“还好。”
老毛病了,晕着晕着没准就习惯了。
薛林远把车窗又降下来一点,“喝点热水?”
凌燃抿了下唇,是不想喝也不想说话的弧度。
薛林远看着着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在心里祈祷这车尽快能开到目的地。
陆觉荣也知道凌燃晕车的毛病,要不然也不能亲自来接。
当然了,他来接还是因为秋季经典赛被压分的事,想问问当事的师徒俩的处理意见。
但现在看着凌燃晕机晕得这么难受,脸白白的,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也就没提这个话头,反而是断断续续地跟薛林远说起圈子的其他事。
“滑联就是铁了心要搞一言堂。咱们队里这次出去的基本上都没讨着好,焦豫前天回来的,从下飞机脸就一直黑着。听说r国的牧野千夜和松山彻,还有几个他们才升组的选手也都或多或少地被压了分。
不止是亚洲选手,背后没有资本捧着的,像跟前俱乐部解约的卢卡斯也拿到了职业生涯里的超低分。
倒是很多新升组上来的小选手,尤其是国那边几个出名俱乐部签约的,都在b级赛上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
薛林远听得直皱眉,“滑联这动静搞得也太大了,他们是生怕自己的司马昭之心,路人都看不出来?”
陆觉荣冷笑两声,“这不是新规则出来了,刚刚好可以趁着新旧交接的由头,把他们看不顺眼的选手一网打尽,要不然也不能突然间就有那么多新人卯足了劲升组。主观审美这四个字就跟万金油一样,不物尽其用怎么能行,新规则可算是叫他们玩明白了。”
薛林远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水,“他们也太为所欲为了!”
陆觉荣开着车没回头,语气讥讽,“好不容易力排众议通过了新规则,再加上这些年的黑幕被揭穿也没遭受过什么实质性惩罚,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底线也越来越低了。”
薛林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接话。
陆觉荣一肚子的怨气,没人回应也还想再说两句,正要开口呢,就听见后座里一路没吭声的少年突然出了声。
凌燃的嗓音听不出失望或者别的情绪,平静地像老僧入定一样,“这一次的压分如果能平稳过去,滑联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缺少了制衡监督的机构,一旦突破底线,只会越来越专横,越来越唯我独尊,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早就在心里把自己当作了这片冰面上唯一的主宰。
这是可以预见到的未来。
但也真是够气人的。
陆觉荣心里一堵,连气都喘不顺了。
但他还得开车。
压了又压,才勉强把注意力转移到方向盘上。
薛林远心里也堵。
但他这会儿更关心凌燃的身体状况,不时地就压低声问凌燃要不要水,有没有想吐的感觉,要不要下车缓一会。
凌燃也习惯了这样的照顾,时不时就点头或者摇头,好在薛林远总能在第一时间就领略到他的意思。
陆觉荣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哪怕心情再不好,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师徒俩也太有默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相依为命十几年了。”
薛林远就笑,“你怎么知道没有?没准上辈子我跟凌燃就还是师徒!”
他伸手轻轻推了自家徒弟一把,“是吧?”
这句话听得凌燃呼吸一窒,睁开眼就看见薛林远的笑脸。
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但终归,是让他心安的那一张。
凌燃顿了顿,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教练,在这一瞬间还以为薛教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明明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坦白。
少年的脸皮绷得有点紧,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一声。
薛林远立即就笑开了,冲着陆觉荣道,“是吧,凌燃都觉得我说得对!”
陆觉荣摇摇头笑道,“队里属你们师徒俩最黏糊。不过也好,教练跟运动员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关系,再黏糊也正常。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块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过上好几年,怎么可能不熟悉。不是谁都跟向一康一样运气不好,之前花了好几年养了个白眼狼。”
两个教练又胡乱闲聊几句。
凌燃闭着眼听,感觉他们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j国这一次的比赛波折很多,费的精力和心血一点也不比重要赛事少,再加上晕机和晕车,自己这会儿强撑着没吐出来都是好的。
当然了,估计也吐不出来什么。
从上飞机开始就没有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想吐也吐不出来。
下一次要是再参加b级赛的话,还是选个近一点的,不过十站b级赛好像都挺远的,要是华国什么时候能承办亚洲公开赛就好了。
凌燃胡思乱想着,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又想了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薛林远也是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家宝贝徒弟已经睡着的,他把折叠成靠枕的小薄被打开替少年盖了盖,动作无比地小心。
凌燃显然睡得很熟,连车在减速带上颠了一下都没有反应,也就是乌黑纤长的眼睫毛颤了两颤。
也就是这会儿,薛林远才能压低声跟陆觉荣说两句真心话。
“老陆,你说滑联这么搞,真不怕寒了咱们这些从业者的心?凌燃为了新赛季付出了多少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其他选手也没闲着,滑联扯着新规则当大旗想把奖牌给谁就给谁,那以后谁还去参加比赛,谁还会把体育的公正精神当回事?”
薛林远越想越难受,“他们这就是在逼他们不支持不喜欢的选手统统退役!”
陆觉荣也有这种感觉,“谁说不是呢。”
两人沉默了会儿,车已经开到了公寓楼下。
h市的九月底已经有了冬的影子,管道工也提着工具箱在宿舍楼里来来往往,检修供暖的管道,预备着下个月的全市供暖。
他们谁都没有叫醒凌燃,而是一起在车里沉默地坐了会儿。
还是陆觉荣先解开的安全带,“不管怎么样,你先把凌燃背回去让他好好休息一天,看把孩子都累成什么样了。至于滑联和比赛……”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冰协那头知道凌燃回来了,打电话说后天会来人开个会儿,让你们提前想想有什么好的提议之类的,会上一起说。总局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旁听。”
陆觉荣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终归不会看着大家伙受委屈的。”
薛林远就知道这是陆觉荣替冰协和总局下的保证书。
不管怎么样,有了这句话,知道祖国始终会在背后支持他们,心里还是好受得多。
他答应一声,盘算着一定要把这话说给凌燃听,就轻手轻脚地在陆觉荣的帮助下把睡着的徒弟背到了背上,咬着牙往宿舍楼里走。
这小子,看着瘦,背起来可真不轻。
薛林远突然希望这会儿霍闻泽要是在就好。
霍闻泽就是看起来瘦,抱起凌燃轻轻松松,连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陆觉荣则是自觉地拉着行李箱跟在两人后面,一直到看着薛林远把凌燃放到床上,才交待离开。
薛林远看了看睡着的徒弟,又看了看时间,也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去了自个儿的宿舍,打算先洗个澡换换衣服。
没人打扰,凌燃一觉睡到天黑才醒。
一般来说下午睡得太久很容易头疼。
但凌燃本来在飞机上就没能睡着,这会儿醒了反而精神奕奕。
他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半,但进入秋冬后,东北的天历来黑得早,这会出门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五点半,还很早,起来收拾收拾,吃过晚饭之后还能去场馆里上一会冰。
凌燃琢磨着,顺手点开通知,就看见了99+消息。
是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少年懵了一下,然后点开了几个社交软件。
是的,几个。
高中同学、大学室友们用的还是某鹅,队友和教练们这边更常用的是某v。
受网络限制,卢卡斯他们也都知道凌燃回国后登不上他们常用的那些社交软件,干脆就选择了用邮箱联系。
凌燃把几个软件都打开看了一遍,发现大家问的还是自由滑分数的事。
国内的朋友们多是在担心他的情绪。
卢卡斯那些老朋友们则是在邮件里愤怒地发泄怒火。
以卢卡斯的言辞最为激烈,连俚语脏话都出来了。
“见鬼!我这辈子就没拿到过这么低的分数!居然被一个俱乐部才出的小孩给击败了!他的教练教他用投机取巧的办法完成跳跃,裁判们就跟眼瞎一样完全不管,还给他打了很高的p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