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莫名慌了一瞬,  布雷诺收紧手抱着她，低声问:“小葵？怎么哭了？”

        一眨眼，眼泪就从眼眶溢了出来,  小葵挣扎着不想再待在他怀里,  咘咘是个坏蛋！

        “坏蛋！”

        藏着眼泪的瞳仁晶亮澄澈,  幼崽稚嫩委屈的控诉却让人心疼。

        布雷诺不知道小葵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发生变化，但是他早就明白，不要试图理解幼崽的脑回路,  特别是小葵。

        因此就算是被控诉成坏蛋，布雷诺也没有追问原因,  拍着小葵的后背，认真向她道歉。

        “对不起。”

        “咘咘不该让小葵难过，对不起。”

        “乖,  别哭了，我再也不说你笨了，好不好？”

        高高在上的裁决者一点点弯下他挺直的脊梁，抱着怀里脆弱幼小的生命,  不知不觉间门褪去了一身冷冽，生怕伤到她分毫。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小葵花。

        布雷诺停在半路，将怀里默默掉眼泪的小葵放在地上站稳,  抬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小葵，不哭了好不好？”

        小葵站在咘咘跟前,  听着他依然不熟练的安慰，红着眼眶定定地看着他。

        一岁的小葵喜欢很多东西,  喜欢喝奶，喜欢糊糊，喜欢亮晶晶,  也喜欢嗷呜和叔叔姨姨们。

        但是她最喜欢的只有妈妈爸爸和咘咘。

        就算是妈妈很粗心，总是拿自己当玩具。

        就算是爸爸很恶趣味，总是欺负自己。

        就算是咘咘总是很严肃，冷着脸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小葵也还是喜欢他们，他们比嗷呜和亮晶晶更重要。

        但是小葵也会因为他们变得很难过。

        妈妈不给小葵吃糊糊，爸爸总是猜不到小葵想说什么，咘咘冷着脸让小葵对着墙不许动。

        小葵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对待她。

        小葵只是在那些不开心的时候，会害怕他们是不是不爱小葵了。

        她眼睛里每天都会看到好多好多人，但是小葵能够看得清记得住的只有他们三个。

        他们拒绝小葵，小葵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还不会说好多好多的话，她只有哭，只有用眼泪来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恐慌和害怕。

        可是……大人们总是看不懂小葵的眼泪。

        爸爸妈妈看不懂。

        咘咘也看不懂。

        小葵自己抬手抹掉眼泪，转过身背对着咘咘蹲下。

        她不要听好多好多对不起了。

        她不是小笨蛋，也不是小偷。

        她只是听不懂，只是肚肚饿了。

        小葵不喜欢总是变来变去的大人们……

        幼崽孤零零地蹲在路边，背影缩成小小一团，安安静静的看得人心酸。

        布雷诺起身，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他脑海里倏而回忆起不久前搜索出来的一些答案。

        「……在联邦无数的育幼院里，每个幼崽都会得到最精心的照顾和教育，他们每天都会被监护人带去育幼院进行长达三小时的玩耍学。

        在和同龄人相处时，幼崽的天性会得到更好的释放，这能够有效驱散幼崽漫长成长期里所产生的孤独感。

        毕竟成年人的陪伴，对幼崽而言，可能更算得上是一种难以适应的负担。」

        「……知名育幼专家不止一次提倡，让成年人尽可能更少去干涉幼崽婴儿期的成长，不要让他们对你产生依赖。

        请记得，不是幼崽离不开你，而是你在不断地向幼崽索取安全感与满足感，请适当保持两者的独立。」

        布雷诺的记忆力很好，因此哪怕只是浏览了一遍的文字，在短时间门内他也能够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小葵出生后，每次都会查很多幼崽相关的问题，那些显示在光屏上的答案，他并不能保证都是绝对正确和适用的。

        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又似乎隐约能够进行基本的分辨。

        早上查到的那些答案，让他焦虑，让他迫不及待想带着小葵做很多检查，生怕她的智力真的有所缺陷。

        但是他忘记了……那些答案，都是来自联邦普通幼崽的成长经历。

        可小葵和联邦那些生来就被视若珍宝，被联邦政府悉心照料应有尽有的幼崽不一样。

        小葵是垃圾星唯一的幼崽。

        她没有同龄小朋友的陪伴和玩耍。

        她没有一周一次固定的全面体检。

        没有育幼院，没有正常的家庭，没有各种稳定幼崽体质激发潜力的药剂。

        也没有从出生就安排好的教导成长的老师。

        更没有见过真正明亮刺眼却又温暖的光。

        她也拥有很多东西。

        两个机器人朋友，一朵花瓣快掉光的假花，一个别人扔掉的修了无数次的机械娃娃，一堆永远不变的蓝白色条纹衣服……

        但那都是别人不要的废弃物，是别人扔掉的垃圾。

        实际上，她除了安全区里这一千多个不知善恶的流放者和执行者，除了外面源源不绝凶恶疯狂的荒兽以外……

        什么都没有见过，也什么都没有真正拥有过。

        一朵一无所有的小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