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五辆小汽车招摇过市, 那自然是风光无限,最后小汽车终于嘀嘀嘀地到了北京饭店,林望舒由孟绸和肖爱红陪着下了车, 在一片鞭炮声中,踏入了酒店之中。
这次陆家是包了北京饭店一个饭厅,摆下了几十桌桌的酒席。
孟绸眼一扫,就暗暗惊叹:“这就是局气!”
北京饭店是什么地方, 背靠中某海, 面向长安街,左手王府井,右手天某门, 那就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 这里一般都是接待外宾的!
这时候早有陆家安置好的司仪带领着陆家一众女性亲戚过来迎接新娘子, 林望舒就在大家的拥簇中到了饭店前面的喜台上,和陆殿卿肩并肩挨着站在那里。
婚礼总算开始了, 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先宣读陆老爷子的祝福信,接着宣读父母的祝福语, 那边一宣读,林望舒和陆殿卿便隔空鞠躬向长辈致意。
场面有些滑稽, 不过场上来的宾客倒是没人笑, 大家热烈鼓掌。
陆家这次为陆殿卿办婚礼,大摆宴席, 来的客人都是四九城有头有脸的, 都是消息灵通的, 也知道陆家老爷子为什么不能参加亲孙子的婚礼,所以没有人会拿这个说事, 反而得夸一声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繁琐的礼仪总算结束,大家一起鼓掌,之后稍作歇息,便是新人敬酒了。
林望舒倒是不太担心,反正酒早就换成了白开水,随便喝就行了。
每走到一桌,陆殿卿便会给她介绍,说这是哪位哪位,什么亲戚或者什么职位,她听声辩意,浅浅笑着招呼一声就是,人人夸她温婉大方。
走过一处拐角时,过道略窄,陆殿卿虚扶了她一下,却趁机低声说:“你还挺能装的。”
林望舒扬眉:“我本来就温婉大方。”
陆殿卿看她一眼,却是道:“等会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过来。”
这时候周围人都笑着看过来,陆殿卿也就没说。
而抬头间,却见前面一桌要敬酒的,赫然正是雷家一伙。
雷家这一桌坐在主位的是雷老爷子,神情严肃,旁边分别是雷爸、沈明芳、雷正德和雷正惠,以及雷正德的叔叔。
陆殿卿和林望舒走过来的时候,可以感觉出,沈明芳那脸色马上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她依然是笑着,不冷不热地笑着。
陆殿卿视若未睹,上前,向林望舒介绍了雷老爷子并雷父,言语恭敬,最后笑着说:“雷爷爷和我爷爷多年的老交情了,也是我们家邻居,是看着我长大的。”
林望舒也就笑着上前,向雷老爷子敬酒,雷老爷子难得露出笑来:“好好好,殿卿长大了,结婚了,爷爷祝你们百年好合!”
旁边的雷正德一直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
此时他听到这个,眸子陡然抬起,朝着陆殿卿和林望舒看过来,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纤细柔美,端的是璧人一对。
今天他已经听到无数个人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林望舒当然将雷正德的反应收在眼底,心里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
谁能想到,人生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往世她嫁雷正德,她曾和雷正德一起给人敬酒。
今生,她嫁陆殿卿,又和陆殿卿一起,雷正德坐在一旁角落。
她当然知道雷正德心里不好受,估计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没办法,他是被家里长辈硬生生压下来的憋屈。
他甚至委屈得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林望舒不想顾忌雷正德的感受,她只想让自己幸福让自己痛快。
这时,陆殿卿和林望舒又向雷父和沈明芳敬酒。
雷父是大学副校长,性子清高,上次因为儿子的事丢人现眼了,这次却又要参加婚礼,其实也很不自在,如今只能是强装着没事一样,笑着说恭喜。
他也是想着,这件事过去就过去吧,到底是说开了,以后也就没事了。
旁边的沈明芳,看着这一对,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别扭。
其实林望舒不嫁给自己儿子,她自然高兴,但是林望舒嫁给谁都不行,怎么偏要嫁给陆殿卿。
想起那天在大杂院受的委屈,想起那晚仿膳饭店的种种,她就浑身难受,这辈子的面子全都跌到了地上,碎成了玻璃渣,拾也拾不起来!
偏偏陆家和雷家这种关系,陆家又那种背景,她是怎么也不敢得罪!
所以老爷子一声令下,反倒是雷家还要帮衬着办婚礼。
这不,前天,陆家三叔特特地来说话,说要五辆车,希望雷家帮忙找一辆车。
当时沈明芳气得就差点说不出话来,之前的难堪还历历在目,你们倒是让我们帮你们找车?
堂堂陆弘道,你随便招呼一声,五辆红旗轿车凑不齐吗,怎么非要让我们帮忙?还不是故意膈应人!
她是气极了,恨不得拍桌子说不干了。
可没办法,家里男人非说,人家这是给自己家一个台阶下,那么多人,人家不和别人说,非和你提,这是把你当亲近朋友,四九城里能调到车的那么多,人家怎么不找别人开口?缺你那一辆吗?
到了今天婚礼,更是让她一早就过来,说是要帮着检查下饭店的喜堂布置,她是天没亮就带着女儿过来帮衬着。
要知道,对于林望舒,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过去,结果可倒好,人家结婚她比老妈子还操心,又是找车又是起个大早的!
偏偏此时此刻,陆殿卿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望舒,这次我们婚礼用的车,多亏了雷叔叔帮我们找了一辆,今天一大早,天没亮雷阿姨就过来帮忙了,也真是辛苦了。”
林望舒扬眉,自然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压下心中的讶然,笑着说:“那可真是多亏了雷叔叔雷阿姨了,改日一定登门谢过。”
旁边雷老爷子对此浑然不觉,笑得慈爱:“殿卿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亲孙子一样,再说远亲不如近邻,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沈明芳从旁听着,脸色越发难看,只是到底碍着场面,又有长辈在,并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罢了。
旁边的雷正惠则低着头,也不吭声,只是偶尔扫一眼陆殿卿。
这么说了几句,陆殿卿便道:“爷爷,您吃好喝好,阿姨叔叔,我们先去——”
谁知道这时候,雷正德突然道:“慢着。”
他这一出声,周围几桌全都看过来,雷父也是皱眉。
陆殿卿却是波澜不惊,挑眉道:“正德?”
雷正德站起来:“殿卿,望舒也是我多年的朋友,今天你们新婚,我得敬你一杯,来,干了这杯。”
说着,他把那杯酒直接送到了陆殿卿眼跟前。
林望舒一见,便不太痛快,这人没完了。
今天来的客人多,各处都要敬酒,说是可以换成水,但有些客人起哄,却是不好作假,多少总是要喝,这里喝一点那里喝一点,新郎官就容易醉了。
这个时候关系好的,体贴的,自然是帮着挡一挡,没有特特端着一杯酒要挟着要人喝的。
总之雷正德这行为,除了找茬就是找茬。
旁边雷父一见,也是皱眉,忙道:“正德,今天是殿卿大喜的日子,不是你胡闹的时候,怎么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呢?”
这时候,旁边陆殿卿两个堂弟上前,笑着道:“正德,这杯酒,我们帮着干了!等会我们兄弟不醉不归,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
他们并不会一直跟着,但是时刻关注着陆殿卿的动静,如果有麻烦会帮着上前挡一挡,这都是事先的安排。
然而雷正德却是不理,冷冷地看着陆殿卿:“殿卿,你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你结婚这么高兴的日子,我连敬你一杯酒你都不愿意?”
陆殿卿定定地望着雷正德,突而一笑,接过来道:“正德,我和你嫂子谢谢你的祝福,你正儿八经叫一声嫂子,这杯酒,我喝了。”
说着,他接过来,利索地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捏着酒杯,就那么盯着雷正德。
雷正德死死地抿着唇,艰涩地挪动目光,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眼神轻淡,却是根本不把雷正德看在眼里的。
雷正德一个苦涩的笑,不过到底是道:“嫂子,祝你和殿卿百年好合,我——”
他突然捏起旁边一杯酒:“我也干一杯!”
他这里喝完了,看过去,陆殿卿却已经携了林望舒往下一桌去了。
雷正德望着他们的背影,僵硬地站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旁边雷正惠无奈,扯他衣角,才拉着他坐下来,低声说:“你闹什么闹,没看这么多人吗,没得让人笑话!”
雷正德坐在那里,低着头,咬着牙,没吭声。
沈明芳冷哼了声:“至于嘛,丢人现眼的,不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就在对面,她的儿子,泛着红血丝的眼眶里竟然有泪落下来。
又敬了一桌的酒后,林望舒小声问:“你还行吗?”
陆殿卿声音已经有些哑:“没事。”
林望舒:“雷正德可真不是玩意儿。”
陆殿卿:“喝就喝了。”
林望舒:“后面还用喝吗?”
陆殿卿:“后面才是正经场面。”
林望舒:“什么?”
陆殿卿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抿唇,没再说。
林望舒突然明白了,后面是他三叔所在的那两桌,那就是整个四九城最顶尖的圈子了,也都是长他一辈的人。
他到了那两桌,估计要挨个和人寒暄,敬酒的话也不好用白水敷衍。
当男人真不容易。
不过好在这边的宴桌也差不多快逛完了,最后几桌是林望舒的家人朋友同学,关彧馨早就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了,看着女婿眼尾泛红,不免皱眉:“少喝点,可千万别醉了!”
陆殿卿:“妈,我心里有数。”
今天结婚,已经改口了。
关彧馨猛然听到这么叫,倒是有些不习惯,忙笑着说:“咱们这几桌,意思到了就行了。”
陆殿卿颔首,先敬了林大靖和关彧馨,并关敬城,之后便是林观海林听轩。
陆殿卿:“大哥,二哥,我敬你们。”
林观海也就罢了,林听轩打量着陆殿卿,半响来了一句:“你要是对不起我妹,我可和你没完。”
陆殿卿:“我知道。”
说着,举起杯来敬酒,林听轩直接伸手制止:“改天,不醉不归,今天点到为止。”
陆殿卿望向林听轩,几年不见,此时的林听轩眉眼间依然有着少年时的不羁。
他难得笑了,轻声说:“谢谢二哥体谅。”
林听轩倒是有些不自在:“谢我干嘛,还不是为了我妹子!”
他这一说,旁边大家伙倒是都笑了。
一时陆殿卿和林望舒过去了另外几桌,是林家父母的朋友同事,并林望舒的同学以及知青朋友等。
林家的亲戚朋友同学大多是普通老百姓,这还是头一次到北京饭店这边吃饭,又看今天这场面太大了,这新郎新娘走一圈也不容易,更没有人好意思为难陆殿卿,不过是说几句场面话恭喜恭喜就是了。
于是便到了最后那几桌,这时候,陆殿卿姑姑陆知义并家族中一位叔叔也过来了,陪着一起去那两桌敬酒。
陆弘道起身,亲自引领着一对新人,逐个介绍。
这些人,有些林望舒上辈子听说过,有些没听说过,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上辈子好歹有些见识,倒是不至于怯场,逐个问好时,表现得大方得体,倒是引来众人一番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