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陆知义本是谨慎提防着,生怕她出什么茬子,不过见她竟然大方得体,也是意外,这才略松了口气。
林望舒浅尝一口白开水,做做姿态罢了,在场的自然也没人和她这么一位新娘子计较,不过陆殿卿就不一样了。
这边男人们聊着,陆知义便不着痕迹地将林望舒带离,林望舒:“那陆殿卿呢?”
陆知义听她这么说,看了她一眼:“让殿卿多陪着说说话。”
林望舒没再说话,跟着陆知义往内席走。
陆知义却忍不住多说几句:“今天来的,都是有脸有面的,特别是这两桌,更是要格外留心,不能怠慢了。殿卿年纪还小,大哥又不在国内,借着结婚这次机会,让他多和父辈的朋友聊聊,对将来总是有好处。他们这个年纪的,一般人想凑到跟前正经说句话都没这个机会呢。”
林望舒自然明白,她虽然叨叨,但说得是有道理的,便也道:“姑母说得对。”
陆知义叹了口气:“你呢,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不过到了人跟前,倒是也能撑得起场面。”
林望舒听着也是无奈,心想我既然能撑得起场面,你干嘛还说我脑子不好使,还叹什么气?
于是干脆道:“姑母,这次也就是勉强应付,下次没准我真脑子不好使呢,所以不能指望,您和我说这么多,也没用。”
陆知义神情一顿,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她算是知道了,这侄媳妇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这是专和人唱反调的,以后还是得远着。
她刚要抬腿,就见那边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
陆知义翘头看了一眼,顿时郑重起来了,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变了:“来了。”
林望舒也看过去,就见外面停下两辆吉普车,而吉普车上,下来的一位,头发花白,衣着考究,却是隐约有些眼熟。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骤然明白了。
这就是陆殿卿所说的重要人物了。
陆弘道那一桌,不少人已经站起来了。
林望舒知道,能让这一桌人齐刷刷站起来的,把四九城筛一遍也没几个了。
陆知义并几个陆家媳妇,忙陪着林望舒过去陆殿卿身边。
陆殿卿看到林望舒,对她微微颔首,倒是有些安抚的意思。
林望舒看他那样,分明有些醉态,多少担心他。
这时候,陆弘道并众人全都迎了过去,外面那位也已经在众人拥簇中上前,笑呵呵地和陆弘道握了手:“陆老弟,好几年没见了。”
寒暄了几句后,陆弘道便介绍了陆殿卿和林望舒这一对新人,对方笑着道:“我这次是以陆老的朋友身份来参加陆家的喜宴,不用见外,就叫我一声伯父吧。”
陆殿卿便恭敬地口称李伯父,上前握手。
林望舒也和陆殿卿一样,上前见过了这位李伯父。
陆弘道和众人便拥簇着李伯父,过去了主桌上坐下来。
这时候,旁边的陆知义没跟过去,她从旁看着,便有些担心,她总觉得林望舒这个侄媳妇让人信不过,瞧她那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庄重,这个场合是她随意乱说话的时候吗?
陆知义正担心着,旁边沈明芳过来了。
沈明芳轻声笑了下:“没想到李同志都来了,今天这婚礼,可真是出了风头。”
陆知义没心思和她说,只是微微点头,看着那边。
沈明芳淡淡地道:“望舒这孩子什么性子,我大概也听说过,其实是个好孩子,实诚,可问题是,家里出身到底差了那么一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上了一年高一就去了农场。”
说着,她叹了口气:“比起殿卿来,确实有些不匹配,你说遇到这种场合,以后怎么应付,可不是让长辈操心吗?回头没得也耽误殿卿的前途。”
这些话简直是刺一样扎进了陆知义心里,她虽然不是陆殿卿的妈,但陆殿卿十四岁陆母便去了香港,她自然多少有些当妈的心态,想着多操心一些。
现在找了这样一个媳妇,终究心里不踏实,怕林望舒坏了事。
一时又有些无奈,家里也太纵着这孩子了,非要自己做主,谁也不管不问的,哪能这样呢,简直不成规矩!
这时,却见林望舒正和李同志说话,她皱眉,旁边的沈明芳已经小声嚷嚷开了:“她干嘛呢,这个时候,是她说话的时候吗?一个女人家,没个分寸!”
陆知义越发皱眉,仔细看着,谁知道,却见李同志笑呵呵的,竟然站在中间,林望舒和陆殿卿则一人一边,旁边的摄影师给他们拍照开了!
陆知义看着,李同志脸上笑得和蔼,气氛竟然是难得融洽,这才松了口气:“也是没治了,她以为这是她家隔壁大伯吗?”
嘴上这么说,却是松了口气,能在这种人物面前轻松说话,拍照的时候看上去一点不紧张,态度大方从容,其实也足足够了。
比她想象得好太多了。
于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明芳,沈明芳正蹙眉看着那边。
她便笑了下,淡淡地道:“大杂院出来的到底是不太懂规矩,和李同志一起拍照还敢说说笑笑的,竟然一点不怕,没半点一般妇女小心翼翼的样儿,你说这侄媳妇——”
她叹了声,故意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见过什么大世面呢!”
嘴上是在贬,但那意思,谁都能听出来,其实就是嘲讽沈明芳顺便夸了夸林望舒。
沈明芳嘴角抽了抽,盯着不远处的林望舒,半响没啃声。
这林望舒,也真够行的,见了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能没事一样!
偏偏陆知义又道:“瞧这拍照的姿势,这侄媳妇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沈明芳别了一眼陆知义:“行行行,你家侄子眼光好,侄媳妇见过大场面,行了吧?”
陆知义笑:“大场面倒是未必见过,但是好歹也是中学的英语老师,还是凭着本事去的呢,放着一把的关系不找,非要自己去找这么一份工作,你说这侄媳妇性子怎么这样呢!”
沈明芳脸上顿时有些扭曲,她看了一眼陆知义,心想这变脸变得可真快!
这位李伯父离开后,林望舒感觉到,一群人全都松了口气,看来大家都挺紧张的。
她倒是没太紧张,可能是之前历练过,也可能是重活一世心态不一样了。
这时候,大家重新说起话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两桌人和陆殿卿说话时,那语气都和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亲切了,还有人开始夸她,说她秀外慧中,说她是贤内助,还说她如何大方得体,巾帼不让须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都在夸她。
林望舒其实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只是主动提议想和李同志合影而已,这个合影以后估计能显摆一辈子。
这时候,陆知义过来,把她领走了,她总算不用听那些带着酒气的夸奖了。
接下来的婚宴就相对轻松了,她也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周围几个堂妯娌陪着,肖爱红和孟绸也在场,大家说说笑笑地吃着饭。
也有一个堂嫂问她的小西装,夸她小西装别致,她也就笑着说定制的款式。
中间去上厕所,孟绸和她一起去上的,咬着耳朵无奈:“你婆家这可真是大场面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参加过最高规格的婚宴了!”
林望舒:“姐妹,我看好你,怎么也得找个比我这个更好的。”
孟绸:“不行,我认输了。”
她无奈地说:“今天这酒席我应付起来已经有些难了,我看出来了,这种大户人家,可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随便进的,光那些场面我就有点怕了,还有你家新郎这些堂妯娌堂姐堂妹的,光大学生就好几个,和她们说话我真有点露怯!”
林望舒:“我倒是不怕,反正连姑母都被我气成那样了,底下的晚辈,我怕那个干吗?”
孟绸:“姑母?就刚才穿着蓝色裙子的那位?”
林望舒:“对啊。”
孟绸眼皮都在跳,压低了声音说:“她爱人好像是——”
林望舒:“我知道啊,那是陆殿卿姑父,我哪能不知道。”
孟绸惊讶:“那你还不巴结着点?”
林望舒:“反正我说都说了,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孟绸瞄她一眼:“行,我服了你。”
到了送客的时候,林望舒自然又要打起精神来,陪着陆殿卿欢送大家,相比于刚才敬酒的时候,她明显感觉,不少人都多了几分殷勤,每个人都不忘夸她两句,仿佛举办过婚礼后她比之前更美了。
总算客人差不多走光了,婚宴管事便安排了车子送新人先回去,至于酒店的残场自然有专门的人收拾。
回去是直接回新街口的四合院,一进去四合院,其实她就累得想躺倒在那里。
谁知道这时候陆弘道陆知义并几个叔叔辈的都来了,难免对着两位新人说道一番。
陆弘道特意对林望舒竖起大拇指:“小林临场不惧,我看李同志今天对你很欣赏,还特意和我夸你,说陆老培养了一个好孙子,又找了一个好孙媳妇。”
其实林望舒觉得,人家好像夸陆殿卿比较多,毕竟陆殿卿的谈吐还是可圈可点的,老辈人对这种出色稳重的后起之秀总归是赏识。
再说陆殿卿那是正经能耐,而她只是从旁敲边角鼓,恭维了几句并且提议拍照而已,成功地起到了抽科打诨作用。
不过到底没给他们老陆家丢脸,她也算是出色完成任务了,这夸奖她就认领了。
最后,总算他们几个长辈要走了,陆弘道却拿出来一个红色的大箱子,说这是他们今天的礼钱,这其中有一些是公家的关系,自然是归公家,还有一些是他们小辈的人脉,就是归小辈的,当时收礼金的时候都已经分类好了。
之后,又拿出来一摞的红包,说这是陆家长辈给小辈的红包。
说了一番,长辈们总算起身要走了,林望舒陪着陆殿卿一起送了长辈离开,眼看着他们走远了,陆殿卿便上了门闩。
门闩上好后,林望舒笑着道:“拆开我们的红包看看吧!”
陆殿卿揉了揉眉心:“你来拆吧。”
林望舒:“一起拆,这么多呢!”
陆殿卿无奈地看她一眼:“我觉得这个活儿越多,你心情越好,我就不和你抢了。”
林望舒笑出声,便拿出那些红包,美滋滋地拆起来。
他家长辈出手还是挺大方的,几个叔叔都是一百,姑姑也是一百,其它堂叔分别是八十,六十等,根据远近金额不一,但反正都不少。
林望舒看着陆知义的那一百红包,叹道:“姑姑还是不错的,我决定以后见到她再多敬重她一些。”
陆殿卿听了,也凑过来看:“确实不少了。”
他一凑过来,林望舒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她无奈:“你喝了这么多酒,难受吗?”
陆殿卿想了想:“好像有点。”
林望舒:“头晕吗?”
陆殿卿慢吞吞地道:“我觉得我看到两个你。”
林望舒无奈了:“那你真是醉了。”
她有些心疼,又想着男人不容易,辈分小,地位低,又是新郎,遇到有风度的还好,遇到瞎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真是没法,活生生硬挨着,真遭罪。
陆殿卿红着脸,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林望舒起身:“我给你熬个什么汤之类的吧,醒酒汤?”
陆殿卿却扯住她的袖子:“林望舒,我不想喝醒酒汤。”
林望舒:“那你想喝什么?”
陆殿卿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抱着你。”
林望舒的心便漏跳一拍,不过她还是保持冷静:“你现在清醒吗?”
陆殿卿:“我怎么不清醒?”
林望舒:“真得可以?”
陆殿卿:“不然你试试?”
林望舒:“可是我觉得是不是先——”
陆殿卿却已经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