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认了是他,呢喃道:“闻雪时……怎么你还在我梦里。”
他动作一顿,将人重新抱上车,一边哄着她。
“你不是在做梦,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忍一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娄语歪着脑袋陷进副驾,很固执地摇头:“这当然是在做梦,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乖。”
他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两个人的对话不知觉退化到幼儿园的水平。最无语的是他居然奉陪下去。
“可是,如果不是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语气异常平淡,“怎么会这样抱着我,又这样和我说话呢?”
记闻雪时准备发动车子的手一紧。
“这样是怎样?”
“好像还很喜欢我的样子。”她咧开嘴,笑得却很难看,“可这明明是不可能的。”
他侧过脸看向娄语,她却已经不再看他,扭头抵着车窗,眼睛又摇摇欲坠地阖上了。
在回过神前,他已经伸出手,碰向了她的脸,喊出了那个很久没再喊过的称呼。
“小楼。”
被喊到的人发出鼻音回应他,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这是在梦里啊,对吧?
她悄悄又放肆地将脸凑上他的手掌,抽了下鼻子,声音小得像一戳即破的泡沫,飘到他的耳边——
“这个梦好难受,可我有点不舍得让它结束。”
娄语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医院的单人病房。
她的记忆落在最后给栗子打了通电话,应该是她把自己送过来了。
可病房此刻无人,她环视床头柜,吃力地够到手机,刚想给栗子打电话问问眼下的情况,但在看清通话记录时愣住了。
最新拨出的通话依然是那串眼熟的数字……
糟糕,难道自己按到的是最新通话,打给了闻雪时?
她无比错愕,病房门随即被打开,她抬起眼,对上闻雪时的视线。
“醒了?”
他神色如常地关上门,身上只着单薄的黑衬衫走到病床边,将手上的袋子置到床头。
“舒服点了吗?吃点东西?”
“这是意外。”娄语立刻举起手机申明,“我原本要打给我助理的,估计你是最近通话的原因,才打到你那里去的。”
闻雪时回了句知道了,继续取出袋子里的小米粥,将东西布好,又把她的床板调高。
“舒服了就吃点。”
娄语沉默片刻,摆弄了下手机,这才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边含糊道:“昨晚的事真的麻烦你。我会叫我助理过来,你可以先走,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却不紧不慢地在床边坐下来。
“我下午的飞机,不着急。”
“……”
娄语点点头,干脆地闭嘴解决嘴里的食物。
他低下头发消息,间或抬头看她一眼有没有在好好吃,这种古怪又平静的气氛竟奇异地延续下去,让人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他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抹了一下她的唇边时到达顶峰。
他收回手,取过纸巾擦掉指腹上沾着的食物痕迹。
“吃东西还是会漏嘴。”
娄语的咀嚼停了半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给予反应,于是又机械性地继续咀嚼,都没意识到嘴里的食物已经空了。
闻雪时将纸巾扔进纸篓,娄语咬着牙,忽然道:“不要再这样了。”
他嗯了一声:“怎么了?送你来吐一路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帮你擦的。”
“……”
娄语再次错愕,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她万分慌张地问:“你送我来记没被拍到吧?”
闻雪时沉默片刻,蹙着眉头回答。
“你从醒来到现在,都没关心一下你自己。”
娄语大不了道:“我能醒过来就没什么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语气压抑着。
“这次运气好只是急性肠胃炎,下次呢?胃出血,胃穿孔?胃已经底子差成这样,房间里还一堆空酒瓶……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娄语垂下眼,笑了笑。
“我老实说吧,我切胃是因为当时分手后控制不住暴食,但归根究底是为了争取角色,恰好撞上那个时机,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对待我自己。所以你不要觉得是因为你提了分手就对不起我,更不必觉得亏欠我。”
闻雪时听到实话,嘴唇颤动。
娄语松口气,低下头,自顾自张嘴塞了一勺小米粥。
他站起身,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摸着烟身,好半天只说出干燥的三个字:“对不起。”
娄语听后轻笑:“不用,真的不用。要真说对不起,我也得对你说。”
“……”
“你真的不用留下来照顾我,已经很麻烦你了。”她又催了他一遍,“走吧,我们两清了,不再存在谁对不起谁。”
闻雪时看着她,眼中有一种非常痛的东西,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吃粥,眼里看到的只有一片稀稠的白色。
她听到他说:“是,也许已经两清了。毕竟我们分开的日子已经比曾经还要长了。分手确切来说不是五年,而是四年零六个月了。到除夕前一天为止,正好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间。”
娄语舀粥的动作一顿,尔后恍惚地明白过来。
“……你在微博上发的纪念日,是这个意思?”
他摸着烟,不知不觉捏成两半,捻着漏出来的烟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是,算是我擅作主张定的纪念日吧。”
所谓的纪念日,不过是那一天,他们分开的时间终于开始超越曾在一起的日子。此后,彼此曾占据各自人生的比重将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行渐远渐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