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乐游注意到娄语打量的神色,不自然地摸了摸额头:“我最近去录了一个野外综艺,是不是晒黑了?”
娄语诚实点头:“有一点。”
他垮下脸:“啊,真黑了啊!我都这么注重防晒了……”
娄语笑道:“黑一点怎么了?”
他语塞,嘟囔道:“是没怎么,我觉得白一点好看。像闻哥就挺白的。”
娄语听完觉得诧异。
“你也当他做偶像?”
“也?”
“噢,那天吃饭你没来。”娄语解释,“冯慈很崇拜他。刚听你这么说,我想难道他又多了个迷弟。”
夏乐游赶紧摇头澄清:“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到了对比一下。”
娄语随口道:“那你找错参照物了,他是天生冷白皮。”
一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赶紧补了句:“我挺羡慕他的皮肤,之前有问过他怎么保养,结果发现是这样。”
夏乐游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那确实比不来。”
两人调整状态准备拍摄,这场戏的剧情是霍言对秦晓霜的生情戏,前情是她和朋友一起去自驾游,中途汽车坏了,搭上了霍言和他朋友的车。中途另外二人去加油站买东西,剩秦晓霜和霍言待在车里。
她坐在后座,驾驶座的正背后,也就是霍言身后。他正准备下车抽烟,她上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耽误你一根烟的时间。”
“怎么了?”
霍言表情紧张,因为秦晓霜的表情很严肃。
秦晓霜噗一下笑出声。
“逗你的。”她弯起眼睛,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口红,“这支我刚才在商场买的,你觉得颜色好看吗?”
“挺好看的。”
“那这支呢?”
她掏出纸巾三两下把嘴上的颜色擦掉,然后从包里掏出另一只口红,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慢慢悠悠地重新上色。
霍言等她重新上口红颜色,但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到了车的后视镜上。
角度问题,后视镜里恰好只露出一小片女人的唇,还有半只鼻尖。
此刻那双唇在轻轻地抿动,圆形长管口红在那上面流连,好像那是一片柔软的蹦床,圆管陷下去,一片红色便弹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一片浆红色,春天的樱桃熟透之后用手一掐会流出来的那种汁液。
那双手抹得很随意,浆红流出嘴唇的轮廓,女人便伸出指尖轻轻抹掉,再度抿了下唇。
然后,那双唇上下开合,吐出漫不经心的声音。
“涂完了,这个呢?这个颜色好看吗。”
他随之转过头去,对上娄语的眼睛,念台词时卡了壳。
“好,好看的。”
说完夏乐游立刻撇了撇嘴,懊恼地对着镜头道:“对不起导演,刚刚有点忘词了。”
章闵对着对讲:“没事,再来一条,直接从抹口红那儿开始。”
娄语比了个ok,一旁的化妆师们赶紧上前来帮她卸妆,重新涂上最开始的口红。
夏乐游在驾驶座位上扭直直看着她,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害你要反复擦口红。”
娄语说不了话,只能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表示不在意。
视线一偏,她停在夏乐游肩上的手一滞。
她定睛往棚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闻雪时正从门口缓步踏入,身边还跟着他的助理。
晚上才有她和他的戏,而且不是在棚里,他现在来棚里干什么?昨天还熬了大夜,他不困吗?
娄语抿了抿新补上的口红,余光瞄着他径直往监视器的方向去了。
这一条重新开拍时,娄语想到监视器对面闻雪时也在盯着,神色有些微不自然,但这层不自然她掩饰得很好,并不会被摄像机捕捉到。
然而这条依旧没过,出问题的人还是夏乐游。
他这次倒不是台词的问题,而是表演的情绪不太对。
娄语无奈地只能重新卸下口红再上妆,章闵见状赶紧来到现场给夏乐游讲戏。
“霍言是怎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摸得很清楚才对,他这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对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了别样的想法。他觉得很有趣,第一反应会想更关注这个人,而不是有些发怔。”章闵想说他完全被拿捏,但还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辞,“就比较被动。”
没想到夏乐游直接道:“那确实,我定力不太够。”
一旁偷听的化妆师手一歪,差点将口红画出唇线。
娄语下意识地瞄了眼黑洞洞的镜头,此时看上去像一只谁的眼睛。
章闵只当他开玩笑,卷起剧本轻拍了下他脑袋:“油嘴滑舌的,下一条争取过,不然再来几次娄语嘴唇都得秃噜皮。”
娄语怕他反而会更有压力,开玩笑道:“那到时候给我买单唇膜补偿就成。”
口红补完毕,章闵再度回到监视器,夏乐游这次状态好了不少,顺利过,但因为换机位的关
系,这条又拍了两遍,娄语的嘴就跟着又被折腾两遍。卸了涂,涂了又卸。
这场完之后她还有和夏乐游的两场车上戏,拍完就得转场,还是重场。
晚上就轮到了她和闻雪时,要拍的是翁煜和秦晓霜的重逢戏。
剧本设定的是在别墅的结婚前夜派对,剧组找了离棚不远的一家别墅作为拍摄地,b组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布置场地。娄语拍完后就赶紧改妆,到达别墅时已近傍晚。
闻雪时比她早一步到,正在剧组专门腾给他的休息室里休息。娄语从车上下来时,刚好抬头看见他站在二楼的阳台边,夕阳染着他的半边侧脸,他垂眸,冲她挥手。
她便伸手回应他。
等夕阳完全落下时,终于到了可以开拍的时间。
别墅亮起彩灯,另一个世界启动了。
秦晓霜拎着一瓶陈年红酒作为礼物走进大厅,庆祝多年好友正式结束单身生活,步入新一段人生。
派对不少人,大家都依着好友的意思戴着面具,她进去像走进盘丝洞。虽然她自己也不例外,但她挑选的面具还算是挺正常的。
好友接过礼物,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
“对了,你应该知道吧……翁煜也会来。”
她一愣:“你不是说他不来吗?”
“本来是这么跟我说的,刚临时给我发的消息,说已经在路上了。”
秦晓霜抿了抿唇,笑了下:“没事,他来就来吧。”
她走到旁边取了一杯酒,视线似有若无地总是扫过门口。
不一会儿,人影姗姗来迟,三年未见,又戴着面具,但秦晓霜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翁煜也在第一时间看了过来,两人短短地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她率先移开目光,去啜杯中的酒,一口接一口时,她忽然背线紧绷。
翁煜来到了她背后。
“好久不见。”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也是最安全的开场白。
秦晓霜停顿片刻额,转过身,向翁煜颔首。
“好久不见。”
翁煜没吭声,视线从她的脸庞,慢慢转到她托着杯子的指尖。
白皙的无名指上,一圈素净的戒指套在那儿。
他定定地看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我应该也给你带个礼物的。”他指着她的戒指,“庆祝你的新婚。”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指。
“……那倒不用了。你呢,还不结婚吗?”
他笑笑:“女朋友年纪还太小,没个定性,再说吧。”
“年纪小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她耸肩道,“我老公就比我年纪小很多,还不是照样结婚了?”
他喝酒的动作微滞,嗯了一声。
“有道理,看来我求婚得提上日程了。”
她将手中的酒杯倾向他,轻轻碰了一下。
“那提前恭喜你,我们的礼物就互相抵消了。”
她自顾自地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走出两步,翁煜在背后急促地喊了遍她的名字。
“秦晓霜。”
她背着他,未回头地问:“还有事吗?”
良久,他问道:“冰岛好看吗?”
她笑着:“我没去冰岛蜜月,去的是泰国。”
他感叹:……差得有点远。”
“因为那个爱看极光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终于向后看了他一眼
,“那才是我当年想去冰岛的真正原因,我想让他开心。”
他握着杯子的指节曲起到发白。
“咔——”
章闵在另一个别墅房间里看着监视器,微微叹了口气,总觉得今天拍摄没看黄历,一个两个都出岔子。
夏乐游资历浅可以理解,闻雪时不应该啊。这场戏虽然对情感表达的层次要求比较高,但对闻雪时来说应该也算余裕。
“翁煜你的状态有点太过了。”
她想了想措辞,最后叹了口气,决定用更鲜明直观的方法表达。
“你来监视器这边看看吧,看看你就知道了。”
闻雪时对着镜头说了句抱歉,说我这就过来。
娄语愣了愣,跟着一起过去。
两人走到监视器的房间,章闵招手让他们坐,接着回放了刚才的那条画面。
其中一个机位特写的是闻雪时,他戴着黑色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嘴,更显得眼神分明。
当他看向娄语手上的戒指时,眼神里有种特别粘稠的情绪。
翁煜虽然不好受,但他会掩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在乎。
但闻雪时流露出来的这个眼神,掩饰过后依然庞大,让人不敢细看。
章闵只说了三个字:“太满了。”
“不好意思。”闻雪时抱歉,“我没揣摩好,再来一条。”
娄语看着监视器,胸口不知为何,跳得飞快。
两人重新回到拍摄大厅,群演都还在原地,戴着面具,趁着短暂的停隙闲聊玩笑,闹哄哄的一片,恍然望去,俨然就是一场真的派对。而身处其中的他们,好像也已经各自有伴,是比当时在船上更残酷的久别重逢。
闻雪时走在她身边,突然道:“我刚才就有这种错觉,一切成真。你结了婚,对象很好很年轻。我只能笑着祝福你。”
“虽然我一转眼看到镜头,又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又去看她的无名指,这会儿的眼神已经非常平静,像死寂的暗湖。
“但就连想象都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