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攒第二天下午的时候给郁孟平打了电话,那时候她刚从图书馆走回寝室的路上,路过教学楼。
她在图书馆背了两百个法语单词,做了一小时的法语精听,顺便摘录了政府工作报告的英法词汇,几乎花了她四五个小时。
她脑袋所剩的空间几乎被英法单词挤满,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冲动地拨了号码。
周攒觉得这种时候她不应该是清醒的。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不需要周攒自报家门,郁孟平轻声笑说:“喂,周攒。”
叮叮咚咚的下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学生到了周五最后一节课,如同被关了许久的猛兽,脱笼后一下子涌出来。
周攒逆流而上,她忽然心惊肉跳。
“我现在在教学楼外面,请稍等。”
小姑娘没来由地一句话,郁孟平在去高尔夫球场的路上,电话里兵荒马乱,有些吵,他烦躁地捏了捏眉骨。
昨晚那些人又是玩到三四点,郁孟平快五点的时候才回到酒店,醒来没多久又被叫出去打高尔夫。
终于安静了,周攒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的声音清冷又认真:“那天住酒店的时候好像把mp3落在那儿了”
郁孟平抬头看天上的云,好像有阵风吹过,把原本严丝密缝的云吹散了,几线天光漏下来,他忽然觉得很有趣。
“我在寝室里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刚买不久,就是里头的音频资料独一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问前台算了前台总不会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吧。”
她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自己找前台。
“别呀,”郁孟平嘴角噙着笑劝她,“前台就会欺负你这样的大学生,对了,我忽然想起来那天你走后,前台是跟我说过好像有个东西,我以为是别人呢,就没管。”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总得给人家描述一下。”
周攒无意识地折了一片花坛里的月季花树叶,一折,汁水溢出。
“我到时候发你照片到手机上,可以么?”
“也好。”
周攒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多嘴问了一句:“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郁孟平笑,绕着球杆看了一圈,“我正没事干,你什么时候来酒店拿?”
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周攒希望的进展,顺利得难以想象。
“看你什么有空。”她喏喏地开口,以为总得过几天才能去拿。
然而,周攒想错了,郁孟平在电话里说现在,现在就可以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郁孟平说完这句后,周攒的脑海里竟然无端跳出了个英文单词:premeditated,蓄谋已久的。
这像是一场两人蓄谋已久的约会,说不清是谁推动的。
要是郁孟平没有故意给她号码,要是周攒没有背法语单词背到晕头转向,然后打电话给他
静默了一会儿,周攒听见自己陌生的嗓音说:“好,我等会儿就过来。”
把手机收回袋里的时候,她闻到满手的树叶香,清新又微微发苦。
郁孟平因为打电话站在原地,落前面的人一大截。那些人挥手让他赶快过来。
郁孟平挂了电话,嘴边是满足的笑。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大着点声音喊:“今天就到这儿,你们玩吧。”
那边有人疑惑地咕哝一句:“二哥怎么回事儿?”
随后又问:“那你去哪儿?”
“当然是找乐子去。”郁孟平说完也不再管他们,坐上观光车走了。
“找乐子?找乐子也不带我,真是的。不玩了,我也跟二哥去。”长着娃娃脸的男人说道。
又有人马上拦下他,挑眉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距离周攒来丽思卡尔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那时候她淡定从容地来去,也不曾留意酒店大堂的装饰。
现如今她细细看着大堂里金碧辉煌的陈设,映着仿古的装修,却是局促不安的,她没那么镇定。
直到站在电梯里,她才发现上楼需要刷房卡,她没有郁孟平房间的房卡。
她连忙低头撤出来,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着中西合璧,新式国风的穹顶装修。她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很快被人叫住,转回身才看到是上次的刘经理。
“周小姐,郁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请往这走。”
刘经理领着周攒往电梯处走,电梯开后,贴心地站在外面替她刷卡,“郁先生等您很久了。”
也许是亏心人做亏心事,周攒总觉得刘经理的话意味深长,等她抬头要去深究的时候,电梯门就此阖上,周攒陷入小小的四方天地里,进退维谷。
她站在长廊最里头的套房门口,厚重的地毯吸走了周攒的脚步声,几秒过后,她迟疑地敲开了门。
那天在周攒的记忆里很混乱,她很努力去回想自己的状态,却也总是模糊一片,倒是对郁孟平的举动记得一清二楚,大概是这件事做的是她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次。
尽管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周攒记得自己好像是个木偶,她敲了门,郁孟平把门打开,他穿着白领的淡蓝色衬衫,看到周攒,眼睛亮澄澄。
邀请她进来。
周攒把怀里的花给他:“郁金香,附近的花店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走过来的?”
“没有。”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酒店外面徘徊许久,而且她觉得郁孟平给她的感觉是郁金香。
她买的是明黄色,本来想买紫色的,但店主说只有这种。
“谢谢,很漂亮。”他随手插进客厅里的花瓶里。
花瓶是玻璃透明的那种,他的房间是套房。
做完这一切,周攒手足无措,她不想坐着,也不敢乱看,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就像江南的四月是连绵不绝的雨季,京城偶尔也会下雨。
她来见郁孟平是个雨天。
郁孟平像是见老朋友,十分游刃有余:“来的时候冷么?”
“还好。”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纱裙,外面是薄开衫外套。
只是这两个字又将郁孟平挑起的话头堵死,周攒在待人接物方面还很生涩,她抬眼去看郁孟平的时候两双眼湿漉漉的无辜。
郁孟平像是找到个新鲜玩意,对她很包容:“晚上我还有个局”
“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周攒说。
其实她是有丝生气的,明明是他让她这个时候来,结果自己晚上还有局,那她来算什么?
不过也只是来取了mp3而已,倒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她说其它话,显得她很刻意。
“我拿了东西就走”她忽然走动起来,有点像无头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