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胖的店家转身,嗓音疲惫:“你要买总卖的喽,要买点什么?”
郁孟平笑着让周攒在原地等他,身上走出了薄汗,他一面走,一面挽袖子。
隔着栅栏和店家说话,“凤梨,哈密瓜,再加一盒芒果。”
“哈密瓜只有一整个大的,不能切半卖,不然我明天卖不了。”
乱通通走了一遭,卸了力,郁孟平心情好了不少:“那就整个卖给我。”
“这么多吃得完么?”店家觉得可惜。
郁孟平转头看了眼周攒,肯定地点头:“你就切吧。”
周攒站在马路对面,到了后半夜,夜凉如水,毕竟是春意阑珊,站了一会儿,身上的暑气消了。
晚风吹来,除了冷,还有走了一路的疲惫。
不远处传来嬉闹的声音,周攒循声望去,等那两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是一对高中情侣。
笑声嘹亮,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粗砺,但又十分矜持,似乎是初恋。
他们从周攒面前经过,又徐徐地走远一些,在一盏路灯下停住。
周攒回头,看向郁孟平,黑色的衬衫几乎融进夜色里,他低头检查着手心,刚才执意要找水果店的少年心性被凉风吹散,只余下白灰。
举手投足间又变成了周攒熟悉的那位郁孟平,懒懒散散,矜贵神秘,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
那股生了根的不爽利又卷土重来。
眼角湿润润的。
郁孟平看过来,周攒连忙撇过头,恰好看到那对情侣,女生雀跃地在男生脸上啄了一口,男生微怔,见女生要走,急忙捉住她,两人靠得越来越近。
周攒终于忍不住,难受地哭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攒当时自己也不明白,是在很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她才清楚:其实那时候她就喜欢上了郁孟平。
不为了什么,就为了大半夜人来疯,他穿着昂贵的西装和手工皮鞋,执意找水果店要给她买吃的。
偶尔几个时刻,她见到了郁孟平的青涩,坚韧,意气少年瞬间。
而那时在会所里,郁孟平将她迷得晕头转向,他吻她的时候,周攒没感觉到真心,那只是一种猎人技巧性的手段,好哄得鱼儿乖乖上钩。
周攒在为自己的心动不值。
这种心动昂贵,稀少,却从未好好被人珍惜。
但现在为她鞍前马后像少年似地买水果又是真真实实的郁孟平。
郁孟平付了款,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地从栅栏之间拿出来,但他买得太多,后来还是店家拿了根晾衣服的叉子越过栅栏给他。
郁孟平生平头回这么买东西。
他的吃吃喝喝向来都有人伺候。
他有些新奇,觉得好玩,可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周攒在哭。
走近了,才发现周攒的眼睛和那嘴唇一样,浅浅地浮动着薄脆的红,像是刚酿的杨梅酒。
“怎么哭了?”郁孟平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耐心地给周攒擦眼泪。
周攒想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挥开他的手,哽咽地问:“谁让你亲我的?我都没同意。”
郁孟平这样漫不经心的行为让她觉得轻佻,不正式,她不甘心,尽管她并不反对那浅浅的一吻。
原来是这样。
郁孟平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竟然连周攒的小题大做,他都可以理解。
“那你想怎么样呢?周攒?”他哄着。
周攒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让郁孟平好好地认真地待她么?
他们这样的人眼里还有认真二字?
连接吻也是这样不经过同意,说上头就上头。
周攒觉得委屈,可又能怎样呢?
她擦了眼泪,抽噎着说:“反正就不能莫名其妙地”
她话还没说完,忽地听见郁孟平低头问:“那我现在可以么?”
“什么?”
“亲你么?”
周攒憋了一会儿,忽然破涕而笑。
怎么会有人这样哄她?
周攒捶了他胸口,“不可以。”
郁孟平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很失落的样子。
周攒笑得更为明显了。
他单手虚虚地抱着她,压着眉头认真问:“周攒,要不要试一试?”
街道两旁间隔种着玉兰和海棠,玉兰经历了繁盛,现在只稀稀落落在枝头上留了几朵,但也是衰落的样子,那是这个春天最后的玉兰。
而海棠却是枝繁叶茂,花影重叠,压弯了枝头。不远处的天边是明月珠子,轻寒漠漠。
在枝头垂挂的春花底下,是灿烂的路灯和两人瘦高的身影。
郁孟平问周攒,要不要试一试。
试一试,在一起。
辛夷花落,海棠风起,朝雨一番新过。
周攒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