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孟平那段时间是真的宠周攒。
简直可以说是男朋友的模范代表。
在外地出差, 周攒还没说什么,他就主动报备自己的行程。就算是晚上有人请客吃饭,也要和周攒说一声。
当然, 那种乱七八糟的像什么酒吧,夜店, 唱歌按摩啦, 都不用和周攒提,他自己就敬谢不敏,十足的好好情人。
周攒说他假模假样, 如果不准他去吃酒, 他还真能不去?
郁孟平在微信上说:“攒攒,你这就是对我有误会了。”
互联网时代, 多的是耿宪和齐硕这样沉浸于蓝迷迷的烟里的新派。
而郁孟平这样的老派似乎是从褪了色的文字和照片中走出来, 多少与闪着霓虹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
他们存在于古拙的四合院中, 郁郁苍苍的阆院楼阁中。
只是老派有老牌的格调。
如果在外地的出差时间长, 郁孟平则会中途抽出几天回京城, 工作日的时候会来f大接周攒, 休息日就会在旭阳翻译社等着。
时间不太确定, 基本都是在傍晚。
10月底的时候, 周攒接了一笔陪同口译的活儿。
说是陪同口译,但更多的是旅游陪玩的单子。
那天苏老板直接在微信上发周攒客户的信息, 周攒看了资料后,还以为发错了。
周攒:【这应该是旅行社的活儿吧?陪外国客户京城游?】
苏老板:【没发错, 就是这一单, 大客户呢。】
周攒:【可我没有当过导游。】
苏老板:【就是陪玩儿的事儿, 要什么导游经验?人家客户就找我们翻译社, 旅行社的外语能有我们翻译社好?价钱按照陪同口译算, 一天不少钱,小周你要不接,我可找别人了。】
陪同口译的价格又高了许多,一天下来,比笔译赚不少钱。
要说苏老板为了赚钱真是什么活儿都接。和周攒这个员工,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于是,周攒没多想,就接下来这笔单子。
只是这个客户有些奇怪,叫聂青浓,周攒和她在酒店见面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她以为聂青浓会是个abc之类的外籍人士,名字虽然是中国名,却是个从出生起就打上了外国户口,因为爱好中国文化,成年之后不远千里来国内寻根。
谁知道,聂青浓是个地道的京城姑娘,一头粉色长发,有着本地机灵劲儿,一说起话来就是您您您。
聂青浓里里外外地打量周攒,让周攒有些不舒服,只是这股不舒服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抱着周攒的胳膊笑说:“其实我这京腔也就唬人够用,我在国外待了好些年,很多话都不会说了,我的哥哥们都说我是假京城人呢。”
她实在是热情,而这种热情像是与生俱来,毫不虚假做作。
周攒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来翻译社找人带你玩?你之前肯定玩过,再找你哥哥们陪你玩就行了。”
这傻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就不说翻译社的钱比旅行社高了不少,而且她都还有哥哥,那些哥哥不能陪她转转?
周攒本着为她好的原则,负责任地说:“这笔费我和我老板说退了,以后别再瞎胡闹。”
眼见着周攒要走,聂青浓忙拉住她:“我哥哥们哪有你好玩,这笔钱花了就花了,你一出现,我就觉得挺值的。”
“不过是点小钱,我妈要是知道我把这些钱花在正途上,估计得烧香拜佛,夸我改邪归正。”
得,看来又是齐硕一样的人物。
这些人不缺钱。
他们一夜酒吧的消费就是普通人好几个月的薪水。
只是周攒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等她细想,聂青浓就拉着她往外跑,说是第一天要去前门大街玩。
郁孟平打来电话的时候,周攒正陪着聂青浓吃各种京城小吃。
她们围坐在半个平方都不到的简易铁架小桌子上,上面摆满了她们搜罗来的各种小吃。
聂青浓傻乐得每样都尝点,和周攒说哪样甜度适中,哪样太腻。
郁孟平说自己在f大等她,让她下课了直接过来找他。
周攒陪玩了一天,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周五,本来是有课的,但老师请假了。她也没和郁孟平说,害得他这次从外地回来,直接去学校。
而且,也不知道聂青浓要玩到几点才回酒店。她现在对客户要负责,周攒有些纠结,目光看向聂青浓的时候下意识拧了眉。
周攒正要拒绝郁孟平,聂青浓忽然挑高了眉毛,轻声地问:“不会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吧?”
周攒点点头。
“他要来找你?”
周攒这下脸红了,按住电话:“没关系,今天是工作日,答应了陪你玩,我拒绝他。”
没想到聂青浓忽然着急忙慌起来,捡起桌上一盒干净的红杏干丢进她怀里。
“别别别,你快走,本来你的工作时间就到了。快回去陪你男朋友,我把这些东西吃完也要回酒店休息了。”
“你认识回去的路么?”
聂青浓笑起来,眼尾往上翘,“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其实聂青浓说得没错,她一本地人,就算出国多年,脑海中还有大致的印象,哪像周攒来了一年多了,也没怎么玩过京城的景点。
周攒掂量一下那盒红杏干,感激地说:“那我先走了。”
等周攒一走,聂青浓才又轻松下来。
周攒在微信上把今天的事和郁孟平说了七七八八,然后让他把车开回去等她。
她到酒店的时候,房间里暗沉沉的,只是客厅映着外头的灯光,不太亮,周攒喊了两声郁孟平的名字,也不见回她。
刚摸出手机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房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攒走到床边,才发现郁孟平睡着了。
白色的床上隆起一块。
因为周攒这段时间忙着工作,她自己一个人吃饭总是马马虎虎应付过去。郁孟平说过她几回,见周攒我行我素,只好他自己带着周攒多吃点有营养的,补补身体。
他这次从外地赶来就是为了这个。
半梦半醒间,郁孟平挣扎着要起来陪她,又被周攒按下去,她脱了衣服,也上床来,陪郁孟平多睡一会儿。
“你这个什么客户?怎么还去大前门玩儿。”郁孟平抱着她,让周攒窝在他怀里。
“一小孩儿,我看着还蛮喜欢。就是总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郁孟平哧了一声。
十月底,京城已经开了暖气,两人抱了一会儿就热了。
怀里卧着馨香味更加浓郁,郁孟平哪里肯老实,手伸进衣服里,哪里都要碰碰,一路点火,弄得周攒粘粘嗒嗒。
被周攒一把拍掉,声音发软地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精神?”
两人其实都挺累的,一个停停走走一天,一个刚从外地回来。
郁孟平捞起周攒,让他躺在自己身上,气息像是湿火堆里的热,声音喑哑:“攒攒,这种事我总还有精神。”
“明后两天都有时间。”他又低低加上一句。
周攒起初还抵抗一会儿,后来也随他去,反正她总是被伺候多的那个。而且在这种事情上,郁孟平再怎么混,做法总很儒雅体贴。
只是郁孟平说归说,他按压的动作越来越慢,总归是太累了,两人玩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很温馨舒适的一夜。
周攒和聂青浓总有点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意思。尽管两人才短短见了几面,但不管对方说什么,另外一位总能很好地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
像是拉链一拉上,齿与缝能恰如其分地弥合。
好像她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就像现在。
周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三次与聂青浓见面是在她住的酒店里,她已经看着聂青浓哭了一小时。
“ja为什么要和我提分手?我这么好,他居然要和我提分手?”
聂青浓有点像小孩,趴在周攒怀里,放声哭,弄得周攒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周攒抬起她的脸,只见到娇艳的脸上,满脸晶莹的泪珠,她卷了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什么ja,我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聂青浓从她手里抽过纸巾,自己胡乱擦一通,把脸都擦红了。
“就是我一外国男朋友,长得巨他妈帅,我回国之前还说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结果我回国才几个月,居然要和我分手了。”
她发泄完之后,眼泪倒是止住了,走下床拿柜子上果脯吃。
那些果脯都是上回她们去前门大街买了剩下的,她一边吃一边对周攒说自己和ja的爱恋,还很贴心地问周攒要不要来两块。
周攒摇摇头。
“昨天夜里和我说的,我一直憋到现在。凌晨的时候我已经让我在美国的朋友帮我调查调查,这ja是不是在外头有狗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聂青浓情绪高涨,一脸马上要进入探案的状态。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一脸严肃,周攒不由地想到自己,当初和郁孟平分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仔细回忆了一会儿。
好在当时自己在蔡彤彤面前还算冷静镇定。
聂青浓完全不哭了,倒是仔细和周攒分析起来:“以我多年恋爱经验,ja多半是背着我偷偷劈腿了,我刚还给他买了offwhite的限量款鞋,我一定要让他吐出来还我。”
见周攒笑着看向她,聂青浓气得牙痒痒:“好啊,周攒,我把你当朋友,告诉你我的伤心往事,你居然还在笑。”
周攒忍不住了,趴在被子里的声音嗡嗡的:“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恋爱真的让人发疯。”
聂青浓把枕头打在她身上,骂她没良心。
两个少女玩闹了一阵后,气喘吁吁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
失恋的女人最爱讨论的话题就是“恋爱”,没有之一。
聂青浓转头问:“周攒,你男朋友对你好么?”
周攒和郁孟平在一起的时候,出入繁华之地,一路的鲜花掌声。
本应该有更好的记忆,可聂青浓问这个的时候,周攒满脑子都是郁孟平那天来学校接她,自己却在车里睡着的情景。
他闭着眼睛,不远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来找她,等她,自己却仰面靠着车椅睡着了。
周攒嘴唇微张,鼻翼微翕,明显是还没从刚才的胡闹中缓过劲来。
她轻咬红唇,眉头轻锁,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完全没有看见身旁聂青浓紧张好奇地神情。
周攒最后笑着说:“不好,能有什么好的?”
“啊!”聂青浓惊讶:“不可能吧。”
“什么都不可能?”周攒看着她,“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聂青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了无兴趣的躺回去:“行吧,随你。不过我觉得要看一个人爱不爱你,得看他的行动,嘴巴上甜言蜜语没用。”
“有时候就算有行动也未必爱你。”周攒没来由的补充一句。
聂青浓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周攒是对的,于是她们又说回ja。
只是还没说到多少,聂青浓的手机响起夺命连环call。
她一点也不敢接,也不敢关机,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沙子,做一只缩头乌龟。
最后没办法,可怜兮兮地把手机递给周攒:“要不你帮我接吧?周攒,我这条小命算是交代在你手上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这小姑娘的命怎么就交代在自己手上了?
看着屏幕上不断显示的大魔王名字,周攒倒也有点害怕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按下通话键,就听到那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聂青浓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青浓,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这人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可不是这样的。
周攒轻哼了一声:“喂,郁老板,我是周攒。”
电话那头的郁孟平忽然顿住。
周攒是头一回来明月楼。
外面瞧着是平平无奇地徽州三层建筑,进到里面,一路亭台楼榭,别有洞天。
后院的假山周围有一方水塘,映着五彩的幻灯,在冬天的冷夜里别有一处萧美。
周攒路过的时候还拍了张照片,发给郁孟平,问他漂不漂亮。
这地方大概是郁孟平,齐硕,耿宪的老巢。
行走间,不断有咿咿呀呀的戏文声。
聂青浓领着她进到二楼的时候,这戏文声终于清楚了,唱的是《五女拜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