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光微朦,鸟雀低语。
薛稚在浑身酸疼中醒来,腿间仍传来阵阵炙|疼与陌生的粘意。她不适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被困在男子筋肉虬结的手臂与胸膛隔出的狭小空间里,后背与颈上皆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有些黏热。
身体的不适令她于朦胧中忆起昨夜的事,既是欢喜又是羞怯,悄悄地,抬了枕在他暖热胸膛上的小脸儿,向仍在熟睡的“夫君”看去。
然而,当她看清枕边之人后,薛稚全身血液皆似凝固。
他侧身抱着她,一只手搭在她颈后,一只手则搭在她腰间,紧闭着眸。如寒玉俊逸的脸庞因睡梦褪去了平素的冷峻,显得温润而柔和。
却全然不是她梦境中的谢郎,而是……兄长!
她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一霎之间,酒意与还残存在美妙梦境之中的虚无全醒了。
心间漫开无边的恐慌,她羽睫微颤,呆呆地,垂下头看着薄衾下被他紧扣的裸呈身躯。
皇兄?怎么会是皇兄呢?
她明明梦见的是自己和谢郎的大婚之夜,他拿开她的团扇,山盟海誓,言犹在耳。为什么,会变成皇兄?
尚且相连的身体犹有种种不适,提醒着她这并非昨夜幻梦而是事实,她想起昨夜她喝醉了,叫宴间服侍的宫人们扶去休息,随后便坠入个美梦里,原以为是和谢郎的大喜之夜,可,可醒来后才发现……
她突然便回想不下去。
惧怕,悔恨,伤怀,恍惚,还有仍不能接受眼前事的难以置信,俱如巨石一般沉甸甸压在她心上,她却什么也感知不到,耳边仍是一阵嗡嗡之声,满目恍惚,不能置信。直至眼角飞快地掉下一滴泪来,一瞬间,有泪如倾。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和皇兄睡在一处?
而若她是被人算计了,那这件事,皇兄知情吗?他们是兄妹呀,又怎么能……怎么能……
心间仿佛被人给狠狠揪了一把,薛稚恍惚回过了神,她小心翼翼地抽身出来,勉力支起近乎支离破碎的身子,颤抖着手拾掇起滑落在地的衣裳。
曾经视若神明的兄长还在身后沉睡,原本内里贴身的兜衣稠裤俱被撕成了布条,和外衣东一件西一件散落在床榻之下,淡色轻纱半落,玉榻锦被凌乱,无不昭示着她失身于兄长的事实。
薛稚泪如泉涌,不知是如何穿好了衣裳鞋袜,恍惚拾过条衣带往腰间一系便跑了出去。
宫门是从里面上锁的,行宫内外,此时一个宫人也没有,她强忍着泪,匆匆跑回原定给自己的那间宫殿。
宫院门口,木蓝和青黛正焦灼地等在门外张望。
昨夜公主不见,陛下身边的内侍监派人带了话来,青黛听出那话中的不同寻常,便压下了此事,连世子不放心地遣人来问公主酒醒与否也拿话骗过了。
可这一夜过去,公主都未回来,又怎叫人不担心。
突然,视野里出现公主长发披散、花冠不整的影子,二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青黛忙将她扶进殿中,焦急地问:“公主……”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怪她慌神。公主双颊酡红,眼眸水润,连衣裳也歪歪斜斜地拢在身上,雪白的颈子上犹印着绯痕斑斑,一瞧便是被人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她虽云英未嫁,但得过宫中女官的教导,自然知晓这代表了什么。
薛稚双泪长流,还不及答复,木蓝却冒冒失失地惊叫出声:“公主,您的衣带!
二人低头视之,这才发现她腰间系的乃是一条男人的腰带,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云龙纹,待到看清那独属于天子的纹饰,如同脑后遭了重击,青黛脑间空白一片,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被人算计了。”
进入内室后,薛稚抱膝坐在榻上,泪如雨下:“我已失身于人,和谢郎的婚事,怕是结不成了。”
青黛强撑出的镇定与严厉霎时如烟云散,顷刻红了眼圈:“是陛下?”
她此时已镇定许多,简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木蓝呜呜咽咽地直哭,青黛则心疼地看着心如死灰的公主,想起冯整昨夜那些话,心脏更似一瞬似坠入冰窖。
这算个什么事!
公主的命已经够苦了,如今出嫁在即,却稀里糊涂地因陛下失了清白。
她不知道陛下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但至少内侍监是知道的,问题的关键,则在于此事是否是陛下刻意而为。
如若是,他是绝不会再放过公主的,可,以他对公主的介怀,分明不该走到这一步……
薛稚也想到了这一点,红着眼道:“你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皇兄那边的动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兄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有人暗算,一定是……”
她心间仍存了一丝希翼,失神地喃喃。话音未落,又一行泪水划破桃腮。
就算不是皇兄算计的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