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说过,就算朕死了,也一定让他下来给朕陪葬。你要想下来,也可以。”他唇角含了些稀薄的笑,似真非真。
莫名其妙。
薛稚脸上红如胭脂,默了半晌才冷冷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他满不在乎地挑挑眉,“再晚回来几日,都快愈合了。”
虽是如此,那轻甲所覆之下,仍是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俱被乌黑的血打湿——贺兰霆的箭淬了毒,被随军的御医把箭□□后,又用解毒的草药敷了数十天,一碗碗苦涩漆黑的药汁灌下去,才算好转了些,但仍旧碰不得,一动便疼。
这看起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薛稚心想。
亏得她多心,竟为此悬心数日……
朔州府里早已备好盛大的欢庆宴,君臣同饮,犒赏三军。
酒酣饭饱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月儿如一弯细眉挂在苍蓝色的天空,军中破例允了苍头奴入营陪伴将士,彻夜欢乐。
薛稚则被带回了天子下榻的官驿之中,待沐浴完毕、自浴桶中起身,屏风之前已传来他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好了没有。”
“先说了,我肩上有伤,栀栀得自己来。”
屏风之后,薛稚脸红如烧。
她默默在心间咒骂他数句,擦净身子后,换上轻薄寝衣慢腾腾地走出去,忍不住抱怨:“不做这种事哥哥是会死吗……”
一回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个,她和军营里的苍头奴有什么区别。
“嗯,会死。”桓羡面无表情。
一句话将她未尽的话全数噎了回去,她气得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拽了回去。
略显粗暴的吻如雨点落在眉梢眼角,又狠狠碾压鼻梁覆下,咬住了她的唇……
这般最是消磨女子体力,她很快便如一只嗜睡的小猫儿倒在他肩上,樱唇嘟哝着:“不行了,好累……”
“我不来了……”
桓羡凉凉睨她一眼:“娇气。”
“师莲央难道不曾教过你,怎么省力?”
她脸上一红,泄愤似地在他肩上狠狠一咬,他低头追过去,细细在她唇珠处亲吻,间或吻一吻唇沟,直把那花朵似的唇都吻得湿漉漉的。又退出来,嗓音喑哑:“张嘴。”
她顺从地启檀口,任他的气息灌进去,与她纠缠。
好一会儿,他们才分开。
薛稚的脸枕在他未受伤的右边肩上,杏眼含情,红唇咻咻。后脑还因长时间的缺氧而一阵阵发麻。
二人身上皆是汗涔涔的,抱着彼此。她低着绯红的脸,默认了他发烫的指尖在她颈后轻抚。
“我差点死在柔玄了。”
长久的沉默后,桓羡先开了口:“你知道,伤我的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是柔然的左贤王,贺兰霆。”
贺兰……
她似是感知到什么,愣愣地抬起眸来。
桓羡看着她,继续说了下去:“没错,是你母亲的族人,也是你的表兄,前任贺兰王贺兰图之子,贺兰霆。你忘了?你母亲就是出身贺兰部,后来贺兰部被吐谷浑所灭,他便率部归附了柔然,娶了柔然的公主,才不过十几年,都快鸠占鹊巢了。”
依靠女人上位的人,他自是鄙夷的,语声中透出嘲讽。
薛稚听出他的不悦,没有应声。
桓羡又道:“说起来,他可是惦记着栀栀呢。还曾问我你的下落。”
是去年他北上并州接回桓瑾之时,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彼时贺兰霆问过她,又假惺惺地言要来建康朝见。
不想才过了一年,他便撕毁盟约,率部南下。倒真不愧是草原狼之子,阴险,狡诈,毫无信誉可言。
她终于开口,却是不解:“惦记着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啊。”他屈指刮了刮她香汗莹润的鼻尖,似笑非笑地说。
“……”薛稚无言,欲抽身离开。却被他掐着腰一把按了回去:“别动,再堵一会儿。”
“……你闭嘴。”薛稚忍无可忍。
她环着他肩,左手手臂尽可能地远离了他缠裹着纱布的地方,桓羡单手搂着她纤薄的背,于铜壶清漏滴响的静寂里,忽然唤她:“栀栀。”
“嗯?”
“你要乖一些,一直待在哥哥的身边,别再乱跑了,知道吗?”
外面战火四起,他本是好意,却令某些久远的记忆又如春江浮萍重新浮现于薛稚的脑中,令薛稚瞬间清醒,颈后皆生出寒气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
是在同他打情骂俏?
她不该恨他的么?为何这半月以来,反而默认了他种种无理的要求,甚至会为他担心?
难道,因了他一时的温和,因了莲央和谢郎劝她的服软,她便要忘记他从前的那些过分的举措了吗?
忘了是谁喜怒无常,是谁阴鸷薄情,又是谁把她锁在车里、屋里,用谢郎的笛子,用种种不堪的手段,一遍遍的强幸……
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做一只金丝鸟,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心脏处又噗通噗通跳起来,疾乱如雨。彼此紧贴,感知到她疾乱的心跳,桓羡忍不住问:“你不同意?”
“和柔然的战役还没有结束,外面兵荒马乱的,你打算跑到何处去?你知道落在那些蛮子手里的下场吗?马前悬人头,马后载妇女,对于你这样的女子,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我不日又要出征,也不想再像过去那般监视你,所以,为了朔州军民也为了战事,安分一些,别再乱跑了。”
她没有解释,将头埋在他肩窝处,双目渐渐黯淡了下来,心脏处亦如有藤蔓生长,一点一点漫上苦涩。
“知道了。”
许久之后,桓羡才听见她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