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朝之把季子书让进家门, 顺手扒了一下头发,“记住看一眼立刻走,我就是去做最后交接, 接手的人会是总备的人,要是被人察觉陌生人进去咱们都能被安上间门谍的名声。”
各单位涉密等级不一样, 姚朝之这一次接的人全是被隐姓埋名多少年的,其实这里面也没有季辰西的名字,不过他在自己父亲那里看过他们三人的合照,觉得有个人太像了。
而且季子书一直对自己父亲的事情有执念, 他以前特不待见季辰岩,但还是很喜欢季子书的。
小时候他跟着季辰岩回来,他都会叫自己哥哥。
大院很多都不是独生子, 唯独就他们几家家里并没有兄弟姐妹。
后来又偷听到父母的谈话, 半大的孩子总是同情心很重, 知道季子书的事情后就更觉得要多照顾这个弟弟。
曾经的较劲儿在驻地那一次彻底被季辰岩打散,连续的任务中又知道了一些事情。
以前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后来才发现心高气傲了, 而且季家爷爷奶奶对他和父亲真的没话说。
总觉得父亲是巴结别人, 了解真相才知道没有他们就没有父亲更没有自己。
成长大概就是看问题更全面了, 姚朝之觉得自己以前挺可笑的,明明什么都不差劲儿偏偏特别计较。
把别人对自己的恶意全部转嫁到季家人身上。
所以这一次回来, 一是负责接送人,二是留在军校学习,他觉得季辰岩说的对,他的聪明可以做兵却没有知识做,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季子书坐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但是眼神在催促着姚朝之换衣服。
他看着姚朝之套上军装,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之哥,你突然对我爸好像没意见了?”
姚朝之顿了一下,“以前也没意见。”
季子书却摇头,“以前你意见很大,过年吃饭你都能找事。”
“我以前很讨人厌是不是?”
“有点。”季子书点头。
姚朝之被他的诚实噎了一下,假装不开心,“不去了。”
“哎哎,你还听不得真话啊。”季子书起身,“开玩笑的朝之哥。”
季子书其实鲜少和人开玩笑,也就那么熟悉的几个人才会让他有想说话的想法。
以前和姚朝之关系还行,但像现在这样轻松的时候还是极少。
“我发现你小妈进门后你和你爸改变都很大啊。”姚朝之拿了军帽戴上。
两人一同走出姚家,季子书这才道:“以前我们家是庄严肃穆又死气沉沉的,她给家里带来了色彩吧。”
姚朝之点点头:“不得不说有的人站在那里就是亮色的风景。”这大概就是他看到姜穗宁的第一反应。
怎么说呢她并不是最优秀的存在,但绝对是最适合季家的存在。
“我听说你在驻地还呛过她,被我爸收拾了?”
姚朝之:……能好好说话吗?
季子书是混在资料核查的人里面进去的,当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与想象中差别真的很大,隐隐约约中还能看到他年轻时候的轮廓,不过满头全是白发。
他也就年长父亲几岁,整个状态像是老了十多二十似的。
季子书看着病床上的人,目光有些复杂,如果他只是像冯佳那样,他大可不必过来。
可他知道床上的人并不是故意丢下自己,虽然他不曾尽过一天父亲的义务,但自己的出现无疑也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最后他还是没能因为素未谋面的自己放弃他的计划而已。
季辰西知道自己回京市了,不过因为药物的治疗让他清醒的时间门不算多,在回京市做了检查之后很多药就停了,精神也渐渐恢复了。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对目光也是极其敏感的,就算是在睡梦里也能感觉到。
当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忍不住愣了。
父子间门的血缘很神奇,明明从未见过,却能把熟悉的感觉拉满。
两人的目光就那么互相望着。
不过季子书能留在这边的时间门很短,短到季辰西根本没认真看他,他就要离开了。
两人出来之后姚朝之问:“我应该没看错,只是名字信息都对不上,也不知道另外几个人是不是这样。”
“你没看错。”季子书知道自己和他长得很像,他稍纵即逝的讶异就能证明他也认出了自己。
“看也看了,现在安心了吧?刚才签字的人就是你爸的人,我真是担心这事儿被你爸知道,你知道那些人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是绝密,总备不处理好他们是不能见任何人的,那十年所有涉密的东西被破坏的很彻底,去年底开始整顿,咱们这事儿办的就是在往你爸枪口上撞。”
“出了事情我来承担。”
“不是谁承担的问题。”姚朝之想了想又摆摆手说:“算了,也怪我非要给你说。”姚朝之本来不打算和季子书说的,但又听说送出来的六个人中因为身体原因出基地医院没多久就没了,他感觉这批人中身体状况都不算很好,所以害怕总备还没彻底处理完,让他们回到普通生活里,就没了,他才忍不住和季子书说了。
总不能让这个弟弟一辈子都见不到亲生父亲一面吧。
姚朝之和季子书自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完全忘记了这个系统的严格,也就在第二天姚朝之带季子书去见季辰西的事情就被季辰岩知道了。
还是姚褚亲自把儿子带到了季辰岩院子,当然站在一旁的还有季子书。
这事说起来处罚也不会太重,毕竟办了转移出来的手续,多少就已经在走流程了。
坏就坏在他是季辰岩的儿子,有种知法犯法的感觉。
所以两人站在院子里被训狗似的训了半天,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为什么不等手续走完见人?甚至不给我说一声偷偷过去?”季辰岩盯着季子书,“是觉得给我当儿子委屈了?一听到他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想换人?”
“爸,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这件事直接可以把你们俩送进去,还有你姚朝之,作为军人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小叔我没忘记,我只是听说他们身体不好……害怕子书见不到他……”姚朝之说的支支吾吾的,两人都做好了会被抓住的准备,本来已经算计好说辞,在季辰岩的严厉下依旧大气都喘不上来。
“是身体不好吗?”季辰岩转头问姚褚。
姚褚立刻摇头,“能从基地出来的就是各方面都没问题了,到京市疗养并不是治病。”
季子书那天听姚朝之的意思感觉亲生父亲活不过这个月一样,所以他才急着想见一面。
哪知道今天听姚伯伯的话只是回京市疗养。
他不解的看着姚朝之,姚朝之也很懵,明明波澜壮阔的亲情怎么现在完全变味了呢?
就仿佛是看戏,明明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结果突然给你蹦出来,刚才都是骗你们的。
“爸……”
“小叔……”
这事该怎么解释呢。
季辰岩看着两个人,没有多说一句,“二十公里负重。”
军中的惩罚总是熟悉又坚定。
他的命令没人敢违抗,姚褚在一旁没多说话,等两人离开院子,姚褚和季辰岩才重新坐了下来。
“辰岩,这事儿你是真不厚道,为了抓人把两孩子都搭进去。”
“他们要是不去,我也没理由处罚他们不是吗?”
姚褚笑笑,“是这么个道理,怪他们担不住事儿,不过你真的太警醒了,这一路没有任何人发现问题,我就给你提了一下你就发觉问题了。”
“在上战场前这样的学习并不少,更何况周边谁不盯着我们,每一年的变化不是只有我们清楚的,每年他们输送策反的人不少,明面的战争不可怕,看不见的瓦解才是让人防不胜防。”
军人保卫的不单单是明面的工作,私下的所有危险也在他们的范围内。
姚褚和季辰岩比不上,这种事他反应度没那么高,继续说:“所有人新身份已经确定了,以后的荣光就与他们无关了。”说完有些惋惜。
“你见过我大哥了吗?”
“见过了,不过因为是新身份了,我没和他说话,你要去见见吗?”
“不去了,等他们所有人更换好了身份再见吧。”
“辰西可能也不会回大院了,至少三年内回不去。”
“我会安排人照顾他。”有人有鲜花掌声,有人却只有默默无闻,季辰岩并没过多纠结,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这就是季辰西选择的路。
今天季辰岩要教训人,两个崽崽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不过姜穗宁在家复习,大概听了季辰岩和姚朝之的话。
等姚朝之离开之后季辰岩去书房找姜穗宁,她问:“大哥回来了?”
季辰岩点点头,“可能在过年前就可以完全处理好吧。”
姜穗宁听完叹了口气,捏着书看了季辰岩一眼。
“怎么了?”
“感觉大哥挺不值啊,这么多年家人不理解,朋友不联系,默默无闻差不多付出完了一生,余下的光景还得换个身份……”明明是付出一生却没有掌声。
季辰岩伸手摸了摸姜穗宁的头说:“这都是大哥自己的选择,就像我给你说过的,这个世界上必须有好人就会有坏人一样。”
“也像花园的里的小草一样,没有姹紫嫣红却也带来了春天气息。”
“平凡的工作要有人做,伟大的工作也要有人……”
其实选择之后就扎根在了那里不会觉得不值得的,现在四处还虎视眈眈,韬光养晦的年代,有多少无名英雄在奉献自己。
姜穗宁点点头,“对,正是有大哥他们这样的人,牺牲了自己最好的年华和青春,用坚持的热血滋养了这片土地,才能让我们的国家更繁荣,安定。”也不会再受人欺凌,未来别人提及这个国家不再是弱小无助,而是强大无比。
说到激动的时候姜穗宁又把未来的画卷拉出来展示一遍,季辰岩很喜欢听她讲那些,未来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似乎所有的付出都给了最好的回报。
而他的孩子会享受到那样的安宁和幸福,那今天做的任何事都无怨无悔。
这大概就是有预计的成功吧,已经知道了结果,在奔跑的时候就会更努力,希望让结果变得更好。
“不过子书他们没事吧?”姜穗宁并不清楚季辰岩要抓的人是谁,但在八十年代之前,潜伏在国内的间门谍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多。
她不知道季子书和姚朝之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偷偷去见了大哥,但听季辰岩和姚褚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是故意放纵两个人去的。
以达到他们最终的目的。
“没事。”季辰岩停了一下说:“这是小惩大诫。”要让他们记住,这种错误不准犯第二次。
这一次是他故意松懈,引蛇出洞,万一下一次呢?
不管是泄密还是别的事情,都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背后多少的人心血和坚持,该怎么弥补?
这事姜穗宁是知道的,不说作为季辰岩身边的人,就普通涉密单位都不允许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过两天就要考试,她还是担心季子书受影响。
所以晚餐的时候姜穗宁让刘阿姨做了好多的好吃的,姜穗宁还亲自下厨房给季子是做了一些甜品。
对孩子就得这样,有严厉的人就要有慈爱的人。
这不季子书和姚朝之气喘吁吁的回来的时候看着满桌子的可口饭菜,一度以为他们不是被惩罚而是获得了什么荣誉。
“子书,先喝一碗红豆桂花小丸子。”姜穗宁是那种消耗完体力就极度喜欢吃甜食的人。
季子书口味没那么偏甜,所以她减淡了味道。
甜滋滋的东西确实很能恢复人的体力。
红豆姜穗宁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软烂才才加了冰糖又熬了一会儿直到汤汁变得浓郁香甜。
糯米粉用温水揉搓成之间门大小小丸子,下锅煮好之后过凉水,最终放入装好红豆汤的碗里,撒上干桂花。
糯滋滋的丸子,细滑的红豆,香甜的桂花,光是闻着味道都然人舒服。
季子书确实累的半死,回来坐在凉棚就不想动。
姜穗宁还特意帮他把红豆丸子端到跟前,姚朝之也是又累又饿,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馋虫都要给勾出来了,眼巴巴的望着姜穗宁,结果发现她只给子书添了,而把他当空气。
忍了两秒之后,又不敢得罪,小声的问:“小婶婶你这偏心的明目张胆啊。”
姜穗宁这才假装看到姚朝之,说:“哎呀我还以为你回家了。”
姚朝之:……我这么个大活人走进院子你要不要演得这么明显?
季子书看着姜穗宁故意为难姚朝之的样子想到了姚朝之得罪过她。
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说实话二十公里负重真是要命,不仅消耗体力,胃里也是空得要命。
而又甜又暖和的东西正好就可以快速让人恢复。
姚朝之知道姜穗宁记仇呢,在大院那边大家都在,他都率先认了亲。
就算那样姜穗宁那晚的眼光时不时都落在自己身上,但这边院子可不是一样,这是她的家,她这个主人可是想做什么都没人管。
姚朝之是真的饿狠了,今天父亲又不在家,下午就去车站等母亲了。
大院那边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妹妹出去了。
唯一能让他吃饭的地方就是这边,一咬牙低声下气道:“小婶婶在驻地那会儿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惹到了小婶婶我先给您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吃口饭吧。
姜穗宁其实也不是和姚朝之计较,毕竟好几年前的事的,她不过就是故意晾一晾他,本来说起来也不算熟嘛,他倒是没想到姚朝之这就各种道歉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多重啊,我哪里会和你计较。”姜穗宁看着姚朝之真是有点想笑啊,当时她在驻地他是怎么说自己,‘一个小丫头教种菜?’没想到这才多久啊,风水轮流转到了她门口。
当时语气里的浓浓不屑,现在这不就听话了。
“谢谢小婶婶。”要说能屈能伸姚朝之觉得除了自己没有谁了,那天叫姜穗宁真是并没有多真心实意,今天他绝对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