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茫然抬起头,流着泪问“什么”,瑞瑞大声说:“你在家照顾妈妈,我去叫人救妈妈!”
他说着转过身,想拉开后门的门栓,但门栓太高,他够不到。明明看到,从“她”身边爬起来,搬了张凳子过去,瑞瑞爬到凳子上,拉开门栓,跳下去打开门,冲进雨幕中。
她看着瑞瑞跑到周家,用力敲响大门,大声喊叫着,但雨太大,里面的人没听到声音。他从屋檐下跑出来,准备放弃去别人家,出院子时正好看到压在院子门口的砖块,抬起用力砸碎,捡起一块,用力投掷向周家二楼窗户。
一次没中,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中了。
陈八妹走到窗户旁边,看到下面挥舞着双手的人,匆匆下楼,打开门问怎么了。
“我妈妈摔倒了!”瑞瑞大声哭着,祈求陈八妹去救人。
陈八妹跟着瑞瑞冲出雨幕,来到宗家,看到了坐在楼梯下,血流如注的“她”,赶忙将“她”扶起来。
但陈八妹也只是个女孩子,哪怕力气大点,能将“她”扶到干燥的地方,却没办法抱着“她”将人送去医院。
他们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瑞瑞听后,抹了把脸上的水说“我去叫人”,转身再次冲入雨幕。
经过周家时,他进去院子,将剩下的砖块都捡了起来,放在衣摆上,顺着这条路,一家家砸过去。
……
林薇再次哭着醒过来。
她一醒,宗绍也跟着醒了,他拉亮电灯,将她抱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白天当他告诉林薇,楼梯上方有瓦片碎掉,雨水顺着孔洞流进来,湿了一地这件事后,她的表情就开始不对劲。
等吃完早饭,她就开始催促他办理出院手续。
而回到家后,她直奔积水的地方,顺着水洼往上,看了屋顶上的孔洞很久。接下来一整天,她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晚上入睡,再到如今哭着醒来。
宗绍边安慰林薇,边背手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手帕,给她擦掉眼泪。
可能是过了生死劫,林薇虽然难过,但很快平复了下来,从宗绍手里接过手帕,退出她的怀抱,边擦眼泪边问:“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没有。”宗绍摇头,问,“你渴不渴?”
“嗯?”
“我下去倒杯水。”
宗绍说着就要起身,但下一秒手就被林薇抓住:“别去!”
他停住动作,坐回床上,抱住发抖的林薇,再次轻拍她的背:“好,我不去。”
林薇埋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止住颤抖,开口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什么样的梦?”
“我梦到……”林薇闭上眼睛,低声说,“刮台风了,你不在家,我带着明明瑞瑞在房间里玩纸牌。”
“纸牌?”宗绍问,他们家没有纸牌。
林薇点头:“是纸牌,玩着玩着,我累了,就站了起来,问明明和瑞瑞饿不饿,我说我去楼下拿点吃的。”
宗绍抱住林薇的手臂紧了些:“然后呢?”
“然后,我推开门走了出去,停电了,外面很黑,我摸着黑走下去,好像听到了水声,但打雷了,雨声也很明显,我在楼梯上停了会,继续往下走,不是下雨声,是真的有水,我摔倒了……”林薇攥紧宗绍的衣服,“很痛,太痛了。”
宗绍隔着衣服摸林薇的肚子,不敢揉,只低声说:“没事的,你看,我们现在在一起,没事的。”
“那是现在,梦里你不在,我流了很多血,我喊孩子们的名字,但雷声雨声太大,他们没有听见,我看着血一点点流出来,和雨水汇到了一起,她没有力气了。”
林薇额头抵着宗绍胸口,闭着眼睛说:“明明瑞瑞他们下来了,看到了她躺在地上的样子,他们吓坏了,不停地哭。瑞瑞说要救她,他打开门跑了出去,用石头砸开了周家的窗户,八妹离了……但人不够,瑞瑞又跑了出去……他拿着石头,淋着雨,红着眼睛,一家一家地砸过去。”
宗绍喉咙动了动:“梦里的‘她’怎么样?”
“我没看到,我醒了。”林薇低声说,“但我知道,她死了。”
“怎么会,”宗绍低头,额头抵着林薇额头说,“那只是一场梦,你也没有梦到结局,而且你不是说瑞瑞砸开了很多邻居家的窗户吗?那些在家里的人肯定会出来帮忙,这么多人在,她肯定不会有事。”
林薇流着眼泪说:“但这不仅是一场梦,我看到结果了。”
很早以前,宗绍就知道林薇有秘密,她也承认过自己有秘密,那次情绪失控,她就说过以后会告诉他原因。
只是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他一直没能等到林薇向他开口,以至于有些时候,他会想林薇真的会告诉他原因吗?
还是只是托词。
直到林薇让他请假,并开车回来,他心里隐隐有了感觉。而当他白天回到家,看到地上的积水,屋顶多出的孔洞,他就猜到,可能就是现在了。
只是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有些踌躇,不知道是否要问下去。
但该来的总会来,该问的也总要问清楚,宗绍用手指给她擦掉眼泪,问:“什么意思?”
林薇也的确不打算继续瞒下去,之前隐瞒,是不想让全家人都被笼罩在她命不久矣的阴影里。
虽然最终她没能控制好情绪,连累宗绍睡不好觉,时时为她担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他什么都不知道,总比明知道她会死却又无能为力来得好,那才是钝刀子割肉。
她不说,如果她死了,他们还能当做是一场意外,难受一年、两年也就够了,总会振作起来,过自己的日子。可如果他们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她死后,他们能走出来吗?
林薇觉得很难。
就像一个人在睡梦中猝死,亲戚朋友后面想起来可能难过,但至少还能安慰自己,至少他走得没什么痛苦,但如果他去了医院,经历了漫长的治疗,想起来时,总会是他最后挣扎的模样。
如果她死了,她希望他们以为她走之前没有经受过痛苦。
但以上想法都建立在“她活不下来”的想法上,如今她度过了生死劫,自然没有了顾虑,她开口说道:“随军来崖州岛的路上,我做过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