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平是离退干部, 身后事有干休所的人帮着处理,但他们毕竟不是直系亲属,包括遗体火化, 葬礼规模在内的许多事都需要宗绍拿主意。
因此到首都后, 宗绍就开始忙碌起来。
前几天还算平静,但葬礼当天吴淑娟来了。离婚后她过得不太好,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苍老起来,六十多的人看着像七十多。
来参加葬礼的很多都是宗平生前的同事与家属,这些人以前住海军大院, 退休后和宗平一样住进了干休所,不少人知道宗家那些事。
看到吴淑娟过来,纷纷朝宗绍看去,但他脸色淡淡的, 没有感谢吴淑娟出息葬礼, 也没有驱赶她, 只是把她当成个透明人。
如今吴淑娟早没了当初的气势, 面对宗绍的冷淡,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祭拜完就站到了一旁,并未离开。
直到另一个人前来祭拜,她情绪才有波动, 上前问对方来干什么。
来的人叫刘春兰, 是宗平生前请的保姆。
和吴淑娟离婚后, 宗平没有再婚,也不打算再婚,为了有人照料生活,他听别人的劝说请了个保姆, 这人正是刘春兰。
刘春兰是个寡妇,年轻时死了丈夫,之后一个人拉拔儿子长大,供他读书,给他找工作,之后又给他娶媳妇,帮着带孙子孙女。
谁知孙子孙女大了,儿子媳妇却开始嫌弃她,家里没了她的位置,不得以她只好出来讨生活。
七拐八拐,就被介绍到了宗平家里当保姆。
刚到宗平这里的时候,刘春兰才五十出头,相貌虽然普通,但她会收拾,看起来清清爽爽。再加上两个成年人,每日朝夕相对,一来二去就有了暧昧。
吴淑娟看到刘春兰情绪那么激动,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暧昧。
虽然吴淑娟和宗平离婚了,但两人没断掉联络,甚至这些年她仍从他手里拿赡养费。在她看来,宗平仍是她的丈夫,自然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每次去宗平家里拿赡养费,看到刘春兰,吴淑娟都会各种刁难她。
因此,刘春兰对吴淑娟也没什么好感,宗平在世时她不得不忍她,如今他死了,自然不想忍。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葬礼上吵了起来,直到宗绍发火让她们再吵滚出去,两人才消停下来。
但有了这个插曲,这场葬礼注定无法办得很体面,接下来参加葬礼的人,总忍不住看向吴淑娟和刘春兰两个女人。
虽然这几年风气开放许多,但这种两女争一男的戏码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引起关注,更何况当事人去世后,两人还闹到了灵堂来。
为此直到葬礼结束,宗绍仍沉着脸。
他心里是埋怨宗平的,这个男人一辈子在私生活上糊里糊涂。
说他无情吧,又有多情的时候,离婚了还愿意按月给吴淑娟生活费。可要说他多情,他对前后两任妻子又不怎么样。
说白了,他这辈子,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宗平下葬后,宾客陆续离开,吴淑娟和刘春兰却没走,都想要宗平留下的遗产。
宗平退休前一直住在海军大院,退休后则住进了干休所,都是部队分的房子,不属于他的个人财产。
他也没买过房,毕竟以他的级别,分给他的房子只大不小,就说干休所的房子,刘春兰住进来后家里还有间空屋子。
而这房子他是能住到去世的,实在没有买房的必要。
家具倒是他自己添的,但没人会要前任主人是意外死亡的家具,折价都卖不出去。电视电话收音机倒是能卖,但如今彩电已经不算什么稀罕加点,还是二手货,三样加起来估计也就买三四百块,价格不会太高。
因此大头还是宗平存款。
宗平级别高,七十年代那会工资就有好几百,虽然跟吴淑娟离婚时分过财产,现金都给了对方,但他的退休金也很可观。
平时除了生活费,给家里添的大小件,以及给吴淑娟的赡养费,以及开的保姆工资,就没其他大额支出,几年下来,宗平手头攒了有两万多。
如今暴发户跟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跟他们的收入比,存款两万多真算不了什么。但如今首都月平均工资才两百出头,一年不吃不喝,也就攒出这笔存款的零头。
要不是惦记着这笔钱,吴淑娟和刘春兰也不至于在灵堂闹起来。
但说实话,林薇觉得这两个人争得很莫名其妙,吴淑娟就不用说了,跟宗平已经离婚十年,两人早没夫妻关系了。
就算宗平这些年一直在给她赡养费,但说白了,那笔钱他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她倒好意思来分遗产。
至于刘春兰,说她跟宗平虽然没领结婚证,但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年,早已有了事实婚姻,应该是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但根据宗平留下的账本,直到上个月,他还在给刘春兰开工资,虽然她本人说这是宗平给她的零花钱。
至于两人有没有实质性关系,也不太好判定,因为直到宗平去世,两人都是分开住的。宗平已经去世,有没有实质性关系,说白了就是刘春兰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
但不管他们有没有实质性关系,两人没领证,他们就是雇主与保姆的关系,因此在法律上,刘春兰没有继承权。
如今两个没有继承权的人,在葬礼结束后炒得不可开交。
一个说自己是宗平前妻,他的财产应该由自己继承,一个说自己是宗平现任,应该由自己继承财产。
宗绍却不想理会她们,直接对干休所的人说想将钱捐出去,麻烦他们联系机构。
对方闻言愣住:“都捐出去?”两万块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都捐。”
宗绍点头,赶来首都处理宗平的身后事,是他为人子该尽的义务,但他们的父子情早在十几年前就断了,他不想要宗平的钱。
这也是他和林薇商量后做出的决定。
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吴淑娟和刘春兰停止了争吵,齐齐将炮火转向宗绍,强烈反对捐款的事。
宗绍沉声道:“这是我们宗家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吴淑娟大声说:“怎么没关系?我是宗平老婆!”
明明插嘴道:“前妻。”
刘春兰也嚷嚷起来:“我是他老伴!”
明明呵呵道:“没领证。”
看着明明脸上嘲讽的笑容,吴淑娟心里一阵刺痛。
她和宗平离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后悔了,或者说,当初从崖州岛回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只是刚开始心里憋着一口气,也因为对她有感情,这份后悔被压了下去。
但他心里仍是埋怨她的,所以在日常相处中,他开始不断找茬。刚开始吴淑娟还忍着,随着他脾气渐大,她也忍不下去了,开始跟他对着吵。
吵多了,感情就被磨没了,后悔就再也压不住了,他开始想挽回,所以提出了离婚。
吴淑娟当然不同意,但宗平开始不着家,人人都知道他们感情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成了海军大院里别人口中的笑柄。
再加上当时有人向她示好,她就同意了离婚,但离婚后她过得并不好。
向她示好的男人有家庭,在她离婚前,他说愿意为了她离婚,可等她真离婚了,他态度就躲闪起来,他们偷摸着来往了两年,直到被他妻子发现闹到了单位。
男人当时还没退休,怕被处分就将责任全部都推到了她头上,说是她勾引他的,之后就跟她断了。
本来离婚时吴淑娟从宗平那里分到了不少钱,就算跟那个男人分开了,她的日子也能过。
但他们在一起时,男人隔三差五说要为了他们的未来奋斗,需要投资,让她把钱都拿了出来。每次拿到钱,男人都说挣到钱一定还她,但直到他们分开,她也没见到钱回来。
不但如此,他们分开前,男人还让她以自己的名义找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
分手后她去找过男人要钱,但男人翻脸不认账,根本不承认这些事。而地下钱庄只认借款人,不管用途,就认准了她。
吴淑娟退休金不算低,但跟从地下钱庄借的钱比起来,杯水车薪。而且地下钱庄借钱都是高利,每个月光还利息,她的退休金就要去掉大半,并且要还的利息也在成倍增长中。
她的生活变得困顿起来。
她也想过去找工作,但她都这个年纪了,大单位根本不愿意要她,她能找到的工作不是清洁工,就是去饭馆后厨洗盘子。
那些工作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最终她舔着脸回去找宗平,利用过往情分求他给自己赡养费。如果可以,能跟他复婚最好,这样她或许能求他帮忙还掉本金。
但因为刘春兰的阻拦,直到宗平去世,他也没有答应跟她复婚。
如今宗平死了,赡养费也要断了,吴淑娟能指望的只有宗平的遗产。
拿到这笔钱,她可以还掉债务,到时候她有单位分的房子,有退休金,日子能重新过起来。反之,她就要面对地下钱庄无休止的骚扰,甚至被断手断脚。
吴淑娟打了个寒噤,再看宗绍父子那或冷酷或嘲讽的表情,心里恨意陡生,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是,我跟宗平离婚了,那你呢?你们早在十几年前就断绝了关系,你凭什么处置他的财产!”
听到这话,现场除了林薇一家子,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宗平和儿子关系不好,自从他住到干休所来,大家就只听说他有个儿子,却没见他儿子来探望过,但他们没想到这对父子竟然早就断绝了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