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门牌号码, 宋柚母子三人找到鲁弈家住的四合院。这个四合院也是大杂院，拉拉杂杂住很多人，还有些私自搭建的平房, 看起来有点挤，鲁弈家住的是二进正房。
根据抗抗给的信息, 三大间正房就老两口在住，鲁老爷子大儿子在国外, 二儿子在外地当兵。
刚走到门口, 就听大院里一个闲的没事的老太太上下打量他们：“你们是不是来拜师的？啧啧, 鲁老爷子可不随便收徒，这天天的来拜师的孩子多的是，人家都不见的, 我看你们穿得挺体面, 你们跟他家啥关系啊！”
那老太太眼神贼亮，话语中满满的八卦气息。
宋柚见正门开着, 肯定有人在，不知道他们邻里关系如何，宋柚笑道：“大娘，您快歇会吧儿, 现在太阳正好, 快晒晒太阳补点钙。”
正说着, 从正门口迎出个人来, 正是鲁老爷子对象方大娘，把宋柚他们迎了过来，方大娘忙着给仨人倒茶, 很热情地说：“老头子去厂里表演去了, 他哪都不让我去, 就让我等着你们，诶，你们快坐下。”
毛豆说：“奶奶，我们就是在国棉三厂过来的，鲁爷爷在下棋，我们跟他还没说上话，我们看人太多，就想着来家里等。”
跟方老太聊天，宋柚才知道鲁老爷子少年成名，有一段时间象棋各项比赛取消，直到七二年才恢复，那时候鲁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在棋院当了几年院长，现在退下来没什么事干，就教教孩子。
等了一个小时，鲁老爷子回来，毛豆跟豆包认出他，很懂事地叫爷爷。
鲁老爷子一双眼睛很有神，看着神采奕奕，笑道：“这是毛豆跟豆包吧，来，跟爷爷先下盘棋。”
看来秦老爷子跟李清芳的面子都很大，老两口才对他们这么热情。
双方一点拘束都没有，就像老熟人一样。
他摆的是残局，小哥俩坐在他对面，商量着：“要不把车弃了。”
豆包凝神想着，说：“对，就弃车。”
鲁老爷子夸奖道：“很好，孺子可教，按照你们的思路来。”
兄弟俩学会这残局的下法，赞叹道：“鲁爷爷好厉害。”
行过拜师礼，敬过茶，鲁老爷子还拿出戒尺在他们身上各敲三下，一敲头、二敲肩、三敲身，在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简单拜师礼之后，兄弟俩正式成为鲁老爷子的弟子。
双方很快就定好下周日上午就来上课，鲁老爷子不收学费，跟过去私塾一样，家长给送点东西。
从鲁老爷子家出来，娘仨走出胡同，往电车站点走，宋柚说：“我小时候就学过一年画画，剩下别的都没学过，你们现在条件好，不期待你们学得有多出色，比普通水平强就行。”
“妈，我肯定会跟鲁爷爷好好学，肯定会比我爸水平高。”豆包说。
宋柚笑道：“你们怎么都拿爸爸当标杆呢。”
毛豆比弟弟更有自信：“我也会学得很好。”
家属院离前门有点远，不过秦老爷子会安排勤务兵接送抗抗，毛豆跟豆包就一块跟着往返，这样宋柚也省了接送的麻烦。
——
江远鹏已经打过几个电话过来，说要请宋柚一家吃饭。
宋柚觉得他可能有话要跟自己说，但她总是说你就电话里说就行，江远鹏连着邀请几次，她才决定赴约。
她非常好奇江帆是不是江远鹏的儿子，一定要问出个究竟。
这天是周日，韩承依旧在忙，中午不回来，兄弟俩上午去学棋，下午宋柚送仨孩子到爷爷奶奶家去吃饭。
李清芳说：“去吧，孩子就不用管了。”
约定的饭店离两个家属院都不远，宋柚十一点就到了。
“你想吃啥，随便点，不用省钱。”江远鹏说。
这话说得温和，听得宋柚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自然没客气，点了脆皮肘子跟酱焖鸡块。
江远鹏又加了一个鱼香肉丝。
点完后，他说：“这个菜也是你爱吃的。”
这个渣爹知道宋柚喜欢吃哪些菜，可宋柚没有一点感动。
她嗤笑道：“江教授你太慈祥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慈父呢。有什么话你尽快说。”
“吃饭。”江远鹏说。
边吃着饭，江远鹏说：“宋柚，你要是毕业后想留在华大当老师，你一定要比别的同学优秀，否则，作为本校教职工子女，你也可以依靠我，符合要求的话，学校会优先安排教职工子女留校，我觉得你问题不大。”
听到前半句，宋柚刚要说她知道，谁知道江远鹏这个神转折，她说：“江院长，我知道，我可以靠我自己，用不着你。”
江远鹏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没在乎她的语气，说：“那咱们说说第一条路，你要想比别的学生优秀，除了学习成绩拔尖，我建议你发表论文，我最近看了关于教育学的最新学术文章，我分析有几个你可以选择的论文方向……”
正埋头干饭的宋柚抬起头来，轻轻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听着，江远鹏这个古生物学的专家这是看了多少教育学的文章，才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一定是在试图教会她做学问。
为了教她，他不惜花费大量时间研究教育学，真是煞费苦心。
看着宋柚凝滞的表情，江远鹏问：“你听懂了吗？”
宋柚点了点头。
江远鹏这人真是智商、情商都很高，他能参透别人的想法，并且能投其所好，要是他想要博得哪个人的好感，简直是易如反掌。
要是他有深爱的妻子儿女，他一定会对他们非常好，可惜他没有。
活该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不过宋柚觉得茅塞顿开，这个思路非常好，她同学压根就没有发表论文的意识，要是她能发表论文的话，肯定能给毕业分配增加筹码。
他甚至把给哪些期刊投稿，投稿方式说得清清楚楚。
江远鹏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摞杂志给她说：“这是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你拿回家去好好看看。”
宋柚接过那摞杂志，这是学校阅览室的杂志，学生只能在阅览室翻看，借不出来。
她翻了翻那些杂志，简单看了上面的文章，不过她不打算接受江远鹏的小恩小惠，阅览室教育类期刊并不多，她用不多的时间就能看完，不用江远鹏帮忙。
她把杂志递还回去的时候，江远鹏有点失望，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宋柚没再多说话，低下头继续干饭。
临走的时候，江远鹏把他们点过的菜又点了一遍，交了点押金跟饭店借了俩饭盒，让宋柚打包给仨孩子带回去。
江远鹏问：“这些菜够吗，这个饭店的菜还都不错，可以再看看别的菜儿。”
宋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坚持自己付了钱说：“江教授，你可真不适合当个慈父，你就跟以前一样就行。”
宋柚拎着两个饭盒刚转身往外走，很敏锐地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跟江远鹏身上。
顺着那道视线找去，窗边站着的女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宋柚想了想，才想起她是江瑜。
江远鹏也看到她，不过他显然觉得没必要跟对方说话，招呼宋柚一声“走吧”之后径直往外面走。
俩人走到门外，宋柚虽不想搭理江瑜，但却好好观察了她。
当初嚣张跋扈的人如今气势全无，如果她强势，宋柚还有心思跟她掰扯下当年的事情，但她现在没了倚仗后如此落魄，宋柚懒得搭理她。
江瑜很意外宋柚会跟江远鹏一块儿吃饭，还能再点新菜打包带走，江远鹏付钱的时候那么大方。
江院长明明是她爸，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可现在他对他们一家不闻不问，又去跟亲闺女缓和关系。
江远鹏这是想做他亲闺女的慈祥父亲？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平常的父女，说起来真是讽刺。
她下意识动了动嘴唇想喊声爸，大脑迟钝地思索一会儿才没喊出出来。
她不敢去看宋柚，对方那么年轻好看，时光那么优待她，依旧让她青春美丽。
当年那个在他们家待不下去的人竟在韩家受宠，还嫁给韩承，成为韩家儿媳。宋柚还考上华大，以后肯定能分配好工作。
现在宋柚的生活，是她羡慕不来的。
而现在俩人根本不搭理她，尤其是江远鹏，直接把她当空气，完全无视她。
江瑜不知道她妈跟她外公为什么对离婚的事情讳莫如深，就这样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江远鹏如此心狠，能翻脸不认人。
她绝对不甘心，挡在江远鹏跟宋柚面前，说：“江院长，你为什么知道自己能当上院长就跟我妈离婚，你不会一直等得就是这么一天吧，你现在可以跟你前妻跟亲闺女团圆了。”
宋柚看到她开口前那个“爸”的口型。
江远鹏直接无视她，但听到这话停下脚步，脸部线条紧绷，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张瑜，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你不要掺和这些事，否则我会叫你妈跟你外公规范你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