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拂柳泠泠风,灯前流萤嗡嗡声,燕寝内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生机盎然。
殊丽揉揉泛疼的后颈,垫脚收起晾在庭院中的缃绮锦衾,走进内寝后铺在散发木香的龙床上。
昨儿脖子疼了一宿,这会儿还有些木,想起天子将她拍昏不知做了什么,她就想骂一骂他,可也只敢骂在心里。
御书房的宫人前来传话,说今夜天子会邀元侍郎来寝殿下棋,殊丽沏好茶,取了果盘和小吃,靠在落地罩上听着两个小宫女唧唧喳喳的碎嘴,忍笑摇头。
“别妄议主子,当心被割了舌。”
两个小宫女也就敢在天子回来前过过嘴瘾,哪敢真去外面乱讲,她们跟殊丽交好,把殊丽当成了自己人。
天子回来时,身后跟着元栩。
他们之中,一人身穿玄色金纹深衣,一人身穿青衫素面直裰,说不上谁的气质更胜一筹,只能说,天子周身萦绕着上位者的凛冽,会更为打眼。
两人穿的都是常服,像是一起从宫外回来。
落子无声,黑白交替,没一会儿,棋局将近收官,元栩手执白子,思考久了些。
陈述白浅抿茶汤,没有因为元栩迟迟不落子而失了耐心,“何故踟蹰?”
元栩笑笑,“陛下设了套,无论怎样落子都会令臣身陷险境。”
天子在做皇子时,曾以十连胜气晕了先帝特封的棋诏侍,就此名声鹊起,而今棋艺更是精湛绝伦,无人能匹敌。
在对弈中,元栩算是能入他眼的对手,但还是棋差一等。
过了须臾,元栩扣紧棋子,“臣认输。”
“还未收官,可以再搏搏。”陈述白拿过他手中棋子,落在一个极不起眼的位置,让棋局走势瞬间变幻莫测。
元栩惊叹连连,出于对围棋的痴迷,很像复盘一次,加深印象,找出自己防守的漏洞,提升棋艺。这么想着,他竟真的提出了复盘的请求。
换作旁人,即便再痴迷,都不可能让天子陪他练习,可元栩眼眸清澈,此时没有将陈述白当作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当作了对手,亦或是前辈。
这也是陈述白喜欢同他对弈的原因,不掺杂弯弯绕,能够尽兴。
陈述白往后靠了靠,瞥了一眼身后的殊丽,“过来坐,陪元侍郎复盘。”
殊丽愣住,哪好意思往上凑,“奴婢不懂棋。”
可天子开了口,她也不能抗旨,只好搬过一把椅子坐在陈述白身边。
她刚刚纯属看热闹,完全没记住落子的顺序,堪堪行了几步就原形毕露,可对面的男子兴致正盛,身侧的男子又不发话,都没有叫停的意思,她进退不得,开始胡乱落子。
见局势变得离谱,元栩抬眸看向她,见她涨红着脸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觉得有趣,也就同她乱下起来。
殊丽脸蛋愈发的烫,感觉自己连班门弄斧都算不上,完全成了小丑。
陈述白又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女子的耳朵上,她耳垂小巧,泛着红晕,直抵耳尖。
棋局变得混乱不堪,即便不懂棋,都知道这是在胡闹,可天子还未叫停,殊丽忍不住托腮,一连下了两颗黑子。
这下总该叫停了吧。
可元栩没有觉得被冒犯,她下两颗,他也下了两颗。
最后,还是陈述白淡淡一句“胡闹”,打断了棋局。
殊丽扭头看向他,黑瞳瓅瓅,瓮着嗓子道:“叫陛下见笑了。”
陈述白嗤笑,“就没让元侍郎见笑?”
殊丽垂目,连脖子都红了,羞的找不着北。她进宫后,没机会接触琴棋书画,哪能与他们这样的风雅之人比肩,狗皇帝,就知道拿她取乐。
元栩淡笑,“无妨。”
气氛尚好,他想着要不要将自己和殊丽的关系摊开来说,可一见她闷不做声的样子,就收回了刚刚的心思,还是再等等。
陈述白在他们之间梭巡一圈,眸光微变,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送元栩离开时,殊丽面色淡淡,没了刚刚在棋局上的娇憨,“元侍郎慢走。”
元栩惊诧她的态度转变,莫不是在天子面前才会示弱?装的?
想到此,他不免多打量了殊丽几眼,“我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元侍郎不必费心思。”对别人狠的人,往往对自己更狠,殊丽想要按部就班年满离宫,不想节外生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想招惹上不熟悉的人,她戒备心很重,不愿为谁打破。
元栩暗叹,“照顾好自己。”
说完,转身步下石阶。
从宫里出来,刚要步上马车,被突然窜出来的元利康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