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两声,他抿口茶水,缓释了辣劲儿。
就此工夫,店里的伙计给公子哥们端上了饭菜,哪想打赏银子的公子哥刚咬一口包子,就“嗷”的叫了一声。
“特么包子里有虫!”
其余几人狠拍桌面,“老板娘,怎么回事啊?!”
晚娘赶忙走过去,见包子馅里有只蚂蚁,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给各位换屉新的,这桌我请客,给各位赔不是了。”
“你请客?爷差你一顿饭钱?爷觉得恶心!”
“那各位觉着,该怎么办?”
大冬天的,馅料里怎会有蚂蚁呢?晚娘心里狐疑,每次面点师傅拌馅,她都在一旁监督,不该出现这么大的疏漏啊!
又看了一眼馅料里的活蚂蚁,她有点无语,蚂蚁又不傻,怎会往冒热气的馅料里钻,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
将那锭银子放在桌上,她指着蚂蚁道:“让各位看笑话了,是小店的疏忽,放小人进店了,这顿饭我们按饭钱十倍赔偿,可有异议?”
被戳破了真相,公子哥非但没理亏,还趾高气扬地瞪眼道:“你指桑骂槐呢?讲清楚,谁是小人?”
晚娘怕身后的殊丽动了胎气,让木桃将她带回里屋,继续忍着委屈给几人道歉,可越道歉,几人的气焰越嚣张,到最后直接连着桌椅板凳都给砸了。
店里的面点师傅和伙计纷纷走出来,两拨人开始互殴,桌椅板凳被撞的歪歪斜斜。
潜藏在周围的暗卫互视几眼,最后选择静观其变,他们接收到的指令是暗中保护殊丽,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现身暴露踪迹,再者,天子就在屋里,也没发出任何阻拦的命令。
陈述白倚在窗前,懒懒看着那群故意找茬的公子哥,发现他们虽穿着绫罗绸缎,可面容和手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倒像是大少爷身边的跟班,一时起了疑心,却没有上前评理。
店与店之间存在不良竞争,说不定是来砸场子的同行。
陈述白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刚要让人进来收拾残局,顺便将那几个公子哥抓起来训话,却见又一拨陌生面孔走了进来,显然是那几拨人的帮手。
人一多,那几人更为嚣张,扬言自己是恭顺伯府的公子,非跟这家店杠上了,除非这家店有过硬的靠山,否则店开到哪儿,他们砸到哪儿。
恭顺伯府世代忠良,怎会养出这样的纨绔子?
陈述白压根不信他们之言,估摸着,他们是给恭顺伯府乱泼脏水。
后堂内,木桃抱住殊丽,紧张地想,她们的靠山也只有深宫中那位忙着选秀的大贵人了,可姑姑怎会抹开面子去求他呢。
然而,眼下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要如何收场?可不能让他们砸到后堂伤了姑姑!
“姑姑,咱们先从后门离开。”
眼看着失态愈发严重,店里能砸的都被砸了,唯独剩下角落里的谢官人还在慢悠悠吃茶。
肚子里的小家伙受不得惊吓,殊丽点点头,拉着木桃离开,打算去衙门报官,可甫一走进后巷,就被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拦下了。
几人像是早有预谋,拿着手指长的小刀在她们面前比划,威胁她们不许报官,否则就把她们卖进青楼。
木桃挡在殊丽面前,色厉内荏道:“你们再不让开,我们喊人了!”
几人嗤笑,拿出麻袋就把木桃给套了进去,随后丢上马车,扬长而去。
殊丽被推在墙上,后背硌得生疼。
马车里传来木桃的大叫声,急得殊丽额头全是汗。
怀着身孕,身子本就弱,可她顾不上不适感,紧赶慢赶去追马车,就在快要跑出巷子口时,忽然被一直手臂拦腰抱住,按进了一抹茶香的怀里。
“啊……”
天色渐晚,殊丽惊呼一声,抬手砸向那人的脸,却被扣住手腕反剪到身后。
“别慌,是我。”
殊丽于昏暗天色中抬眸,见抱住自己的人是谢官人,立即扭动起来,“先放开我。”
陈述白松开她,退后半步保持君子之礼,“那伙人来历不明,不像是寻常闹事的地痞。”
殊丽想要报官,又记得他们的威胁,若真把木桃卖去青楼,木桃这辈子就毁了,可不报官,还哪里有其他解决办法?除非暗自去求那个男人。
想到此,殊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从那几个公子故意找茬起,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一切都像是在推动她去借一笔“合情合理”的人情债
店里的打斗声平息,偶有求饶声传出,殊丽返回店里,就听那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公子哥抱着脑袋嚷嚷自己是恭顺伯府的人。
如此大张旗鼓地自报家门,必是有诈。
突然出现的几个武夫打扮的男人没做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令殊丽更为狐疑,做了好事却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离奇,公子哥来闹事,仗义之士出手相助,稳住局势后又快去离去……当真是离奇中透着浓浓的巧合。
因为木桃的安危,殊丽心里乱糟糟的,但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述白宽慰道:“我已派人去追那辆马车,你的朋友不会有事。”
殊丽看向他,偶然与他的凤眸相碰,心口一滞,这双眼睛……!
有碎金翠玉流光的浅棕凤眸,并不常见,不可能如此凑巧!
可笑,被欺骗一次已经够了
殊丽收起刚刚的感激,甚至怀疑起这出闹剧是他一手策划的,哪里那么多巧合都让他赶上?!
“谢官人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能否随小女子去一趟后巷,等你的人带木桃回来?”
女子温温柔柔地询问,看不出异样,陈述白却有种莫名被恩赐的感激,点了点头,“娘子请。”
殊丽握了下晚娘的手,“姐姐先收拾店里,木桃不会有事的。”
说罢,越过众人,朝后门走去,
陈述白压平嘴角,跟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她窈窕的身影上。
鸾绦束腰美人钗,凤尾罗裙月下来,她总是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来到无人的后巷,殊丽忽然回眸,眼尾荡开阵阵冷意,“陛下假扮别人上瘾了。”
陈述白愣了下,难怪一刹那,在她面上捕捉到了两种情绪,疏冷和厌恶。
就那么厌恶他?低眸温笑一声,笑声透着少年的失意感,“怎么认出的?”
“陛下也被骗一次,就心有体会了。”
殊丽双手叠于身前,直挺背脊,扭回头不再看他,留给他一个孤寂又倔强的背影,“民女离宫前,已经说的很清楚,至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陛下设局砸场子、抓人质,不觉得是出尔反尔、小人所为吗?”
陈述白冷下脸,想来她是误会了,“没做过的事,朕不认。”
“民女不在意陛下认不认,但求陛下把木桃还回来。”
被莫名冤枉,陈述白刚要开口再行解释,忽然瞧见斜上方俯冲而来一道黑影,速度极快,直奔殊丽。
是猎隼!
来不及多想,他大跨前一步,双臂揽住殊丽的肩,用力翻转,将殊丽护在矮墙和自己的胸膛之间。
俯冲而来的猎隼扑个空,差点撞在墙头,扑腾着翅膀悬空而起,哇哇哇的飞走了。
城中猎隼不常攻击人,除非过分饥饿。
陈述白单手撑在矮墙上,另一只手搂着殊丽的腰,偏头看了一眼飞远的暗影,轻声问道:“没事吧?”
被桎梏在温厚的怀里,殊丽不适地挣脱起来,“放开我。”
语气依然疏冷。
本就被冤枉,加上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陈述白气不打一处来,勒住她的腰不放,“手无缚鸡之力,到哪里都是累赘。”
轻飘飘的一句话,是事实,也带着犀利的讽刺,殊丽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是不是累赘,不关你的事。”
久违的香气入鼻,陈述白一忍再忍,按捺住将她揉进骨子里的冲动,激将道:“那你想办法脱身,倒能让朕刮目相”
话未讲完,明显感觉侧腰上被抵了一个尖利的东西。
低头看去,竟是他作为元佑时送她的袖珍匕首,刀尖很细,富有杀伤力。
这不就是自己反复教她的防身招式么,想不到有一日会用在他身上。
既怄火又欣慰,他附在她耳边低哑开腔:“捅别的男人可以,捅坏你男人,可要命。”
风流闷骚的下作话,听得人面红耳赤,殊丽竭力露出冷漠,回呛道:“陛下一再食言,不嫌臊得慌?”
陈述白也知自己在她这里没了信用可言,无奈笑叹:“臊什么?朕的脸皮都是从你身上练厚的。”
殊丽再受不住他的挑弄,一咬牙当真捅了下去。
陈述白对她没有设防,哪里会想到她竟敢也舍得真的捅他。
剧烈的疼痛从腰间袭来,他闷哼一声,撑在矮墙手青筋暴起,指尖抠进了砖缝里。
她来真的!
殊丽扭头看去,见男人捂住侧腰上的手渗出鲜血,有些哑然,以他的敏捷身手,为何不躲?
陈述白疼的“嘶”了一声,抓住她逞凶的小手,夺过匕首扔在地上,“谋杀天子,信不信朕砍你的脑袋?”
殊丽理亏,伴着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心疼,转过身不确定地问:“要去医馆吗?”
陈述白用带血的手扼住她的下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去不去医馆,你都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