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婉韵没躲,生生挨了一脚,却面不改色。
殊丽跑过来,扯开两人,按住了陈呦鸣的拳头,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随即,就见陈呦鸣脸上变幻出不同的表情,疑惑、懵愣、尴尬、后悔。
“她是冯姬的亲妹妹?”
殊丽点点头。
医馆内,骆岚雯同医女道了声谢,从里间走出来。
冯姬赶忙上前,“如何?”
“检查过了,没有大碍,也无需用药。”
听见这句话,冯姬总算放下心来,眉宇间也随之柔和,“那便好。”
可看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冯姬还是找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外面还下着雨,不急着走,你先歇歇。”
这话也许是单纯地让她歇歇,也许是为了多与她呆会儿,总之,两人坐在雨幕的屋檐下,并肩看着挂了一层水膜的巷子。
稍许,骆岚雯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小时候的事,多是些愉快的回忆,说着说着还兀自笑起来,眼眸弯弯的,很是漂亮。
冯姬低头听着,嘴角也牵起一抹笑,带着纵容和宠溺,奈何,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你知道么,离开京城这几年,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小奴不知。”
“你别总小奴小奴的!”
冯姬眼尾呈现下压的弧度,“嗯,好。”
骆岚雯扭头盯着他的侧脸,说起来,冯姬不是她认识的男子中容貌最好的,却是让她看着最舒服的,从第一眼便是如此。
“冯姬。”
“在。”
“我最想做的事,是奔赴一场冒险。”
“什么冒险?”
“与喜欢的人,来一场惊世骇俗的冒险。”
喜欢的人,如今可换成了那个不知冷热的孙毅?冯姬心里不是滋味,勉强扯扯嘴角,“那你可有实现?”
骆岚雯撇撇嘴,语气带着怪嗔,“没呀,还缺一个喜欢的人。”
冯姬怔住,她不喜欢孙毅?那就是说,她喜欢的人一直未变?
不敢往深了想,冯姬扣住椅子的边沿,问道:“为何要选孙毅?他看上去,并不关心你。”
“因为像你呀。”
冯姬蓦地转眸,与她视线交汇,漆黑的夜色中,两盏灯笼映出两抹光晕,照亮了彼此的视线,也照亮了彼此的脸。
骆岚雯心跳如鼓,却还是竭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缓缓抬手,抚上冯姬微凉的脸,轻轻刮着,“我没有找替身,她不是孙毅,而是你的亲妹妹关婉韵。”
冯姬瞳孔骤缩,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骆岚雯的解释。
原来,她们在设局,引他上钩。
愿者上钩。
解释清楚后,骆岚雯长长叹出一口气,既释然又感伤,“原本还有几出大戏,想让你吃吃味,可此刻,我一点儿也不忍再诓你。冯姬,去跟妹妹相认吧,她找了你许多年。”
冯姬忽然眼眶发酸,“你也替我找了她许多年吧。”
“算我对你的补偿。”
“你从未亏欠过我。”冯姬也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被人设计,受了宫刑,与你和老国公没有丝毫关系,别再自责了。”
骆岚雯再忍不住泪意,紧紧握住他的手,“冯姬,我可以不自责,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自卑?”
“我”
即便激动,骆岚雯还是斟酌着用词,生怕刺激或伤到他的自尊,“我从未觉得你不好,相反,你是世间最温柔的人,比元栩元大人还温柔,若他是温润如玉,你便是温柔的本身。万千星辰,映入人的眼眸,有璀璨的,也有黯淡的,可星辰都是发亮的,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万千星辰中的一颗,渊清玉洁,是我最想要捧在掌心的。”
她哭得花了妆容,他听得肝肠寸断。
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为何会因为身体的一处旧疤,遥于天涯?
骆岚雯吸吸发红的鼻头,借着夜色掩饰脆弱,一头扑进了冯姬怀里,“所以,请你不要再自卑了,也请你给我们一个机会,韶华有限,让我们坦坦荡荡去面对流言蜚语,去面对艰难阻隔,来一场惊世骇俗的冒险好不好?冯姬,我心悦于你啊。”
爱是喜欢后沉淀下的深沉,是广袤天地间最纯净的一隅,也是连接薄情和痴情的红绳。
爱是等待,是希望,是向阳而生的心芽,不该被尘世的偏见蒙了灰。
冯姬虽身有缺失,却是心地纯透的人,是明珠蒙了尘,是绿苑遮了光,而那个愿意为他吹去尘埃、拨开枝桠的人,就是骆岚雯。
夜雨停歇,倦鸟可以归巢了,冯姬也找到了可以为他缓解疲惫的人儿。
当殊丽等人出现在医馆前时,那会儿还并肩坐在屋檐下的两人没了影踪。
当晚,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旭日东升,晨阳重冉时,冯姬回到了绮衣卫,身上还是昨晚那件衣袍,腰间却多了一个精致的荷包。
被人调侃时,他只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没有掩饰,从心底接受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冒险。
昨晚,乌云散开时,他给予骆岚雯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没有顾虑。
那个字是——
“好。”
(冯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