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透明的隧道中, 一辆列车模样的交通工具,正在其中迅速穿梭。
在安东看来,这有些像星际特快列车。
透明的隧道两侧, 昏暗模糊的景象一闪而过, 这些轨道宗错交织,遍布于虫族广袤地域的地下。
“是以前开荒期过后,被遗弃了的物资运输通道。”银鞘抬眸打量着列车内部,视线从边边角角被锈蚀的部位扫过,“想不到还有人在继续使用……”
说到后面,银鞘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沙民,说不清是危险还是赞赏。
这种列车已经很老很破旧了,自动驾驶功能失效, 只能依靠手操。
正累死累活摇着车杆的沙民浑身一震,叫苦不迭:“没有没有,就用了一点点!一点点!”
现在,沙民只想穿回过去一嘴巴呼上说“有路子”的自己!
这高阶虫族有自己的特权通道不用, 跑到地底下陪他们当地鼠是做什么?这是什么新的奇怪癖好!?
快速行驶的列车内,安东打开手中的特报,上面不出意外地大肆宣扬着:“虫族有史以来最重要的成人仪式?”
“以前虫族并没有成年才能继任王位的传统, 不过相较而言, 成虫的确会比幼生期的更具备力量和稳定性。”
银鞘也注意到了那个标题,忽然开口, “不出意外的话,虫族即将构建起最大的精神网络——将所有的虫都容纳其中。”
安东若有所思:“那会是极大的负荷。”
银鞘:“对……只有‘王’才能做到。”
安东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带着越来越明显的挣扎和深意,于是指着特报上的一行字,“科学院是什么?”
银鞘顺着少年的指尖, 匆匆瞥过去一眼,“隶属于虫巢之下的无数部门之一,在过去,相较于军部和饲育室它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近几年……”他顿了顿,“它跟候选者走得很近。”
安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沙民却拼命捂上自己的耳朵,唯恐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但银鞘并没有停下话语——高阶虫族侧目看着窗外,在迅速划过的模糊风景中,看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言语间却在不断为安东科普虫族的一些事情。
从虫巢的构造到虫族位阶及一些重要人员,看起来,似乎很希望他尽快了解这些东西。
“你这算不算泄密?”安东一手支着下颚,翘起唇角。
银鞘走到缓缓开启的舱门前,头也不回地说:“一些众所周知的常识罢了。”哪怕是那些与虫族为敌的兽族,恐怕知道的都比少年多……这样一想更不放心了怎么办?
列车停在隧道的终点,不远处有光照射进来。
银鞘走出洞口一看,便认出这是虫族过去废弃的一个小型补给站。
停留的列车头也不回地跑路了,晚一步的安东缓缓走过来,站在洞口一抬头,便看见了遥远地平线上,天际悬浮的巨大魔方。
即使已经进入过其中一次,但从这个角度看虫族的母巢,依旧能够感受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巨大的魔方转动、变形,像是一个繁荣国度高悬的冠冕,在悬崖呼啸而过的长风中,回荡起空旷低沉的回声。
“我需要先去述职。”返回母巢的虫族第一时间都要去特定地点报道,银鞘率先走了出去,又没忍住犹豫地回头,“你……”
这个时间,想必母巢的警备更深一层楼,跟着银鞘这样一个显眼的高阶虫族行动反而容易暴露。
安东:“那我们明天见。”
安东就从没掩饰过自己想要在“仪式”搞事的意思,银鞘深呼出一口气,又自嘲地咧了咧嘴。
……算了,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高阶虫族张开琉璃般透明的翅膀,下一瞬便飘出去很远,朝着那座巨大的悬浮魔方而去。
留在原地的安东在这一带四处看了看,得益于沙民选的好位置,这里并没有太多虫族的巡逻兵。
在安东打了一个口哨后,一条条蝎尾从地下冒出来,迎风招展着,亲昵地蹭着安东的衣角。
得到许可后,无数巨狼冒出来,瞬间将空荡荡的山洞挤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原本潮湿的寒意也被驱散。
巨狼们从各处叼来稻草,熟门熟路地将这里铺成了一个窝。少年率先被它们拱着躺了上去,然后一群毛茸茸挤成一团,像叠成一摞的抱枕。
洞外,天上缓缓积累起阴云,似乎预示着今夜将下起暴雨。
回到虫巢的银鞘刚结束述职,看着外面乌云沉沉,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秒,他就被人叫住了。
“银鞘大人,有新的指令。”一名虫族恭敬地将一封信件递给了他。
银鞘一眼就看出,那是由候选者亲自通过的指示,他当即打开,飞速地扫过一眼,眸光一凝。
“哟,银鞘!你回来了?”远处响起大大咧咧的声音,银鞘指尖一动,手上的信件便粉碎成渣,簌簌落下。
送信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两人。
“奥辛……琉焰。”银鞘神色如常地跟两名同僚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什么热情的表示。
奥辛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新贵对别人爱答不理的傲气,他咧嘴一笑,“明天的仪式,两位多多指教了。”
银鞘对上奥辛的眸子,对方朝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你也收到信了,对吧?
信……银鞘想到了刚刚看见的内容——[琉焰或有异心。明日仪式的治安工作交由你们三位,必要时刻,可以与奥辛联手擒下琉焰。]
一直以来,母巢的安全系统都由琉焰管理,这次破天荒地多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工作,银鞘不信对方没有察觉。
银鞘的目光一瞬间跟赤红色双翅的虫族对上,然后,他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极其熟悉的东西——动摇。
如果是以前,银鞘还不会这么敏感。如今,纯粹是因为他现在也有同样的东西——是对候选者、对一直以来服从对象的动摇,继而衍生出的迷茫。
奥辛看了眼心不在焉、仿佛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的琉焰,趁着对方不注意的空隙,冲后方的银鞘对了个口型:
看出来谁是自己人了吧?
银鞘隔空与其对视一眼,扫过赤红的虫族,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
两个潜在叛徒里混进了个真货。
银鞘面无表情地想,得想个办法把真的干掉。
奥辛:???
这一夜,果然下起了大暴雨。
轰隆隆的滚雷在天空来回响彻,雨水像倾泻的瀑布一样“哗啦啦”地浇灌下来,厚厚的阴云里,偶尔闪过的电光将大地短暂照亮。
养精蓄锐,静待着明天来临的安东,在雷声中被吵醒。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仿佛心跳的声音,与安东自己胸膛内的砰动重叠。
这是安东谁都没有告诉的事情——从他的本体来到这里,见到远处的母巢开始,他就一直能够听见另一个低沉又微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