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路北骁没想到裴度真的点燃了信号弹。亮眼的红烟从裴度手里一路向上漫延到天空,在漫天的白雾里格外醒目。空气里飘散着信号弹的烟火气息,尖锐的声响紧接着响彻在天空,随后连续不断地爆开了许多小烟花。
裴度昂头看着天说:“亮了不少啊。”
路北骁难以置信地向裴度喊:“你脑子有什么毛病?”
裴度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北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路北骁,勾唇痞痞地笑了笑说:“我听说雄鸡一唱天下白,你不是试试吗?公鸡哥。”
裴度像是在漫不经心得说一个笑话,然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嘲讽,准确无误地扎在路北骁痛点上。路北骁的愤怒瞬间到达了阙值,他的肾上腺素在胃里不断翻滚,精神力飞快凝聚,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让裴度付出代价。
公鸡哥……
路北骁此刻脑子里什么任务理智都消失了,他的大脑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一步死死揪住了裴度的衣领:“你他妈非要犯贱是吗?!”
裴度却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说:“你他妈急什么?没人会指望你能立功。”
怒火冲昏了路北骁的头脑,他体内疯狂跳动的精神力像是飞速转动的齿轮,不断刺激助长着心里的闹虐和杀戮,如果能把裴度杀掉,那一定很痛快,没有人会再支使他做着做那,裴度本来就该死……
然而忽然一瞬间,路北骁感觉到了不对劲,像是会触电的网忽然捕捉到了漏网之鱼,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进攻自己的精神世界,在助长自己负面情绪的暴涨,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缕轻薄而不易察觉的线,悄无声息地操控着一切。
路北骁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他按下了头盔上的探路灯,强烈的灯光照在裴度身上。
“裴度……”路北骁彻底清醒,他惊慌失措地不断向后退,看着裴度的身影模糊在浓雾中,“你为什么没有影子??你不是我队友!”
路北骁心脏跳得飞快,他看着眼前在白光里一动不动的裴度,像是在看一个惊悚的怪物。路北骁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时不时磕绊到路上的石子,然而就在他下一秒就要下坡时,眼前的景象忽然聚变,浓雾和过膝的野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万丈深渊的断崖。
生死存亡之间,路北骁急忙向右扑倒,他重重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紧紧挨着断崖边停下,手边的碎石块在地上滚了几下滑进了眼前的深渊瞬间就消失不见。
路北骁胆战心惊地伏在地上喘息,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腰腹被人不轻不重得踢了一脚,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耳畔突兀得响起:“喂,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啊。”
路北骁慌乱间根本分不清声音从哪来,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冷汗从额头上不断低落,精神格外紧绷。他环视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气势汹汹地怒呵:“谁,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根本不见人影。
路北骁脑子乱成浆糊,他后背的伤口经过刚刚的事情撕裂得更狠了,现在正是疼得厉害。忽然他的左腿又被人故意恶作剧似的轻轻拍了一下,路北骁猛然拔刀就要砍,然而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猛然向他飞过来,无比精准地重重砸在他膝盖。
路北骁躲闪不急,猝不及防单膝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后背又被砸了两下,那力道又狠又准,疼得路北骁直冒冷汗两眼发白。
路北骁整个人狼狈地伏在地上,像是被人打得半死的流浪狗似的低着脑袋。他满手的泥巴和草根,然而他此刻顾不上脏污,强撑着拿下脸上的放毒面具,缓缓站了起来,却再次被暗处的偷袭打趴在了地上。
这时候,就算再蠢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上校……”路北骁咬紧牙根,再次撑起身体单膝跪地,他一动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痛,“您是军营三百年来最强的向导,是抵得过南区九个师的千军万马,您实在是没有必要,跟我这种小喽啰计较。”
“我不长眼睛惊扰了您,是我的错,还希望您能原谅。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受不住您的海市蜃楼和精神入侵。”
一般的向导最多只能治愈因为杀戮过多而陷入精神狂暴发疯的哨兵,由于只能起到安抚医疗作用,他们大部分由平庸冷静的beta或者温柔娇软是omega担任,大部分的向导不得不在作战时紧紧依靠强大的哨兵。
而顾景言不一样,他拥有绝对强势且可怕的进攻能力,可以编织无比真实的外部环境做陷阱,也可以侵略哨兵的精神世界引导哨兵自投罗网。这两种能力结合起来,就算是上一代的黑暗哨兵楚岳也抵挡不住,最后死在了顾景言手里。
路北骁今天算是彻底体会到盛名在外的“海市蜃楼”是怎样的可怕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就算要当恶名远扬的疯子,也要有足以匹及的实力才行。
那样真实细微的环境,那样不动声色的精神入侵,他差点就要陷在这种错觉里被逼疯,出现在自己耳畔的声音,一直挑衅自己的裴度,原地绕圈的鬼打墙……这些都是顾景言的手笔。现在自己除了现在低头认怂,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月亮弯弯看星星,星星看月眨眼睛。都说银河长又长…”
路北骁并没有等来顾景言,却再次听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在唱童谣,声音很欢快很舒缓。
路北骁分不清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传来的,他大气也不敢出,后背全是吓出来的冷汗,安静地低着头等待着顾景言的回应。
一阵冷冽的大风忽然刮过,眼前茂密潮湿的森林霎时间变了模样,就像是神仙施法画卷褪色,涨过膝盖的暗色野草变成了青绿色的平坦草地,昏暗朦胧的大雾逐渐散去,显露出温柔碧蓝的天空。
这里的阳光温暖和谐,还有淡淡的玉兰花香漫延在空气里,大片大片的紫樱花连成璀璨浪漫的云霄,一切都看起来如同世外桃源般美好瑰丽。
然而所有令人心动的美景,都抵不过那个向路北骁走过来的人,他心心念念五年之久的人。
路北骁惊愕地楞在了原地,他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沉闷,一声比一声响。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不然朝思暮想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忽视这种程度的美貌,凌厉而俊美的五官,第一眼就有着惊心动魄的漂亮,这种漂亮像是冬天里的冰霜,清冷而疏离,让人只能远远看着而不敢靠近。
路北骁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陷入一种空洞的茫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茫然而无措。
路北骁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怔愣着看着对方走到他的面前,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嘴唇说:“我是在做梦吗……”
顾景言勾唇冷冷地笑了笑,他抬脚踩在路北骁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睨看着路北骁,像是在打量什么让他厌恶的东西:“你最好觉得自己在做梦。”
“因为你很快就要生不如死了。”顾景言忽然俯身凑近了路北骁,他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北骁的脸,语气是无比的冰冷恼怒,“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军营现在真是什么渣滓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