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夫人一愣。
阿苎瞧情形混乱,本想把俞采玲扯出屋子,可俞采玲此刻如何肯走,正兴奋的不要不要。
阿苎一扯不动,见女孩紧紧捧着药碗的缩在角落,小小身子还有些颤,就理解成小女孩被吓坏了发抖,想着如今眼看病愈可不好出去吹风,何况夫人也没发话,何况况丢人的是程母,阿苎也是不痛不痒。
阿苎还在转思路之时,俞采玲已经从程母的嚎叫中听出了端倪,顺便结合适才阿苎说的散碎过往,将前因后果捋清楚了。
——程老夫人娘家姓董,当年天下大乱之时董家也跑的跑死的死,只有程母幼弟一家熬到了程始发迹。至此董家便依附程家过活。
可惜萧夫人指缝严实,落到程老夫人手中的尚且不丰何况漏给董家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着让董家多多沾光,‘机智’的老夫人就叫程始给董舅父谋差事,可惜董舅父既不会读书商贾又嫌农事繁累收益慢,在外头屡屡碰壁。
最后于两三年前,老夫人听闻前方战事渐缓和,便逼着程始给董舅父在军中谋得职务,想着有自家外甥照看,总不会再受人欺侮,萧夫人也再无借口了。
果然这两年董舅父腰也直了背也挺了挣钱日多,还能时不时将程始夫妇受赏虏获的消息传给自家阿姊,程老夫人愈发得意,动辄向儿子索要钱财田地——姐弟俩过得不知多惬意。
这几日程老夫人原本正等着弟弟回来汇报儿子最近的发达情形,谁知未等到人来,却等来了一个噩耗,原来董舅父私盗军械军粮在外卖钱,已是事发被告了。
这等罪名,就是打个折,也要罚没家产家人充为官婢不说,首犯还要腰斩弃市。
一听闻消息,董舅母就领着儿媳来求救,程母听了险些没晕死过去,于是大雄就来寻已经讨了老婆而且不太听话的多拉a梦了。
程始拿出勇冠三军的力气奋力剥开老母的大掌,回头飞快看了妻子一眼,见萧夫人眼神微闪,这不过一秒钟的动作却被俞采玲看个正着,心道:戏肉来了。
程始深吸一口气,甩开皱着的袍袖,长身作揖,然后直挺挺给程母跪下了,虎目含泪(俞采玲暗暗叫好,瞧这演技),哀戚的长叹一口气:“阿母!这事我今早已听下属说了,本想来告知阿母,可…可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呀…”
青苁再度无语望苍天,她就知道自家大人能装傻成真傻,明明一大清早先来看望女儿,因为低估了董舅母婆媳的行动速度才被堵在这里的,你说谎也说得周全一些好不好,真是白瞎了夫人辛辛苦苦教了一夜。
扶着程母的葛氏见缝插针,娇声道:“到底是舅氏,阿兄再如何为难,也要救一救呀!”一边说,还一边打量高大挺拔的程始。
俞采玲直泛恶心,心道:又是一个缺好镜子的,你和萧女士的身材相貌气质见识至少差了十八个潘金莲,你还是省省。
萧夫人立刻上前一步,对葛氏森然道:“大人跪拜的是阿母,弟妇还不闪开,是也要受这跪拜么?”
不等葛氏说话,程母已是反手一个耳光过来,怒骂道:“你还不滚开,赶着来这里看老身娘家的笑话么?!”自己娘家丑事,她本就不想太多人知道,偏这葛氏一听到消息就上赶着要跟来,程母哪里不知道葛氏的肚肠,不过原先懒得管而已。
这一巴掌打得又响又重,葛氏颊上立刻浮起大片红肿,她羞愤难当,再不看旁人,捂脸哭跑出门去了。
苎停了一下篦子,抿了抿嘴,方道:“你来时已是好多了。那日女公子险些没了命。也是我疏忽,晚了几日,原以为阿月……”提起这个名字,她阴了脸色。
符乙看妻子神色,道:“人心易变,十年光阴啊。夫人和将军离去前小女公子才刚满三岁,我记得将军骑在马上还不住往回看,眼眶都红了。你也别说阿月了,她前头的男人在将军麾下没了,她新找的本就与葛家有些干系。她焉能对夫人尽心?”
苎把篦子往案几上一拍:提高声音道:“刀剑无眼,部曲随大人去挣前程本就是没准的事,夫人抚恤孤寡向来丰厚,是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穿,也没拦着她改嫁!那回误传你死在了南定城,我让孩子们都戴孝了,便是要再找一个来嫁,难道我耽误过女君的差事?!怕死,哼,怕死就该像阿绡一样让男人留在庄子里,虽说没了前程,好歹一家平安。既要前程,又要平安,哪有那么好的事!”
符乙抽了抽嘴角,其实那次南定城之战后他迅速托人回家报信,前后也没几个月,是以他很想对妻子打算再嫁的想法做些评论——咱是不是过一年再考虑改嫁会比较妥当呢?
最后符乙还是换了话题,道:“你莫气了,对了,我前几次回来都听说她愈大愈顽劣,脾气暴戾,动辄打骂奴婢,行事不堪。可如今我看小女公子为人很好,孩儿们也很喜欢她。”
苎冷哼了一声,又拿起篦子给丈夫篦头:“我一直不在府里,不曾见过女公子,只以为是那些贱妇教坏了她,想着反正还小,待夫人回来再教便是。谁知,哼,小女公子明明好得很,醒来后说话和和气气的。我怕她心里头郁住了,就叫了阿梅带她四下玩耍,那日秋大娘子出嫁,我叫了你给我的那两个侍卫陪她们去看热闹,回来后果然好了,爱说笑了。”
符乙满意的点点头,顿了一下,忽道:“秋老翁又嫁女儿了?”他每回回来,仿佛都听见这个老庄头在嫁女儿,“他到底有几个女儿。”
苎笑道:“我都说了是大娘子,你听什么呢。秋家有二子,女儿只一个,还是老来女。你上回来是秋大娘子改嫁,这回是她三嫁。”
符乙摇了摇头:“秋老翁也太姑息这女儿了。寡妇再嫁倒无妨,可她这郎婿好好的,却总因为看上旁的男子而闹绝婚另嫁,邻人要说闲话的。”
苎笑笑,道:“她那新招的夫婿的确生得好,性情也温柔。”
符乙看了妻子一眼,苎不动声色的看回来,符乙顿时软了;随即又自我安慰,仆随主家,比起将军来他的夫纲还算振些。那日夫人在万将军府上看杂伎,夸一健壮伎人美甚,大人不但不敢反驳,还端酒凑兴:“还是我家夫人眼光好,虽说那人比我差些,但众伎人中算是最有模样了。”万将军直接将酒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符乙看向案几上放着一片小小木简——这是他这次飞马带回来的,便问妻子道:“夫人信简上说了什么。”他不识字。
苎瞥了一眼那木简,缓缓道:“一切都预备好了,只等夫人回来。”
符乙点点头:“什么时候?”
“就这三五日了。”
……
玩耍到日头正中,溪边的孩童们渐渐散去各自回家,一名来接弟妹的乡野少年偷瞧了俞采玲许久,红着脸递了三条肥头肥脑的鱼在阿梅手中,然后慌里慌张的跑了。阿梅欢天喜地的对俞采玲喜道:“女公子,有人瞧上我了呢。”
俞采玲磨牙,扭头板脸对符登道:“阿登,你还没找到好本事的磨镜人么,屋里那面铜镜我什么也瞧不清。”她好想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顺便也让阿梅好好照照自己。那乡野少年朝这方向偷偷看了好几眼,这大圆石旁只有自己和符登两个,总不会是来看符登的……呃,应该不是。
符登笑道:“正旦要到了,想来游方的手艺人都回家了。”又对自家妹妹道,“你胡说什么,那鱼儿是给女公子的。”他早注意到那少年一眼接一眼偷看自家女公子了。
俞采玲无话可说,闷闷不乐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这贫瘠的古代,要啥啥没有,那堪比哈哈镜的铜镜还有溪水,她连自己的眼睛嘴巴大小都看不清,只知道皮肤还算白皙。也不知那送鱼儿的少年审美是否正常,万一他审美清奇呢。
譬如她那凉薄老爹,年轻时喜欢有文化有脑子的俞母,顶着成分差距娶了俞母,害的积极分子大伯父晚了三年才入党;暴发后,老爹开始喜欢没头脑的小狐狸精,如此风流数年,某次差点被生意伙伴坑破产,俞父大彻大悟,娶了一位自强不息的女汉子寡妇,没什么文化但心眼踏实会过日子,夫妻同心继续暴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地形有些周折,所以更新完了,大家能看懂吗?要是不懂我画几张图,看懂了我就不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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