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说得是。”
第二日雪化了许多,谭廷去了维平府。
他没有交代自己去了哪里,项宜也没有问。
他前脚走了,乔荇就重重松了口气。
“大爷还不如不回家,夫人这两日越发不自在了,连刻石头都没时间了。”
项宜坐在乔荇在后罩房的小屋子里,将手头上刚刻好的印章打磨了一遍,细细吹着上面的尘沫,笑了笑。
“你少说点话比什么都强。”
乔荇气堵,后面要说什么都忘了。
项宜笑着将印章放到巴掌大的小匣子里。
“把这个送去吉祥印铺,跟掌柜的说一句抱歉了,耽误了两日的工夫。”
乔荇把小匣子收了,“夫人也太客气了,以您如今的手艺,多等您两个月也不敢多说话的。”
她又高兴起来,“若是能卖得高价,夫人也打一套像样的头面吧,奴婢见老夫人给大姑娘新打的一套金丝点翠头面,又灵动又耀眼。”
夫人没什么嫁妆,首饰也少的可怜,拢共也就几只银钗并些簪花而已,梳妆台前的匣子空荡荡的,有几个品相好的玉镯,都留着见面时送人。
项宜也瞧见了谭蓉的新头面。
“我倒是不用,但若能给宁宁打一套就好了,放进嫁妆箱子里也漂亮。”
项宜有一双龙凤胎弟妹项宁和项寓,两人比项宜小五岁,到了下半年才满十五。
念及弟妹,项宜眸色和软下来,吩咐乔荇。
“别忘了问一下,有没有家里的来信。”
乔荇得了吩咐,很快去了县里的吉祥印铺。
掌柜的见她来了,让伙计沏了茶,小声问。
“听说谭家大爷回来了,夫人是不是不得闲了?”
吉祥印铺本来生意一般,一边制印卖印,一边帮木工石匠介绍活计,赚的钱刚够维持店面。
但项宜嫁过来之后,常做闲章委托售卖,有时也接定制的篆刻。她的印制得慢,品相却相当不错,尤其近两年制艺纯熟起来,颇为能卖的上价钱,吉祥印铺也跟着转了起来。
项宜并不想出名,只想换些钱罢了,因而这事没什么人知道。
乔荇哼哼两声,“确实,夫人越发不得闲了。”
不过乔荇琢磨着大爷也不会在家太久,便道,“忙虽忙,但若是有好品相的玉石,还是烦请掌柜给我们夫人留着。”
旁的都是靠不住了,连夫人自己都说,唯有本事靠得住。
乔荇又问了掌柜有没有项家的来信。
项寓不喜谭家,不愿意把信直接送进谭家,于是半月一封信,都是捎到吉祥印铺。
可这次,掌柜的一口气竟拿出两封信来。
一次两封信,可见是临时有旁的事发生,才又补了一封。
乔荇不敢再停留,连忙带着信回家去了,只是她没留神,有人在大街上一眼瞧住了她。
那人嗑着瓜子,将皮随口吐在地上。
正是在街上闲逛的谭有良家的。
当下,她眼见乔荇离开吉祥印铺的步履匆忙,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似得,眼中精光一闪。
乔荇前脚走远,谭有良家的后脚就进了吉祥印铺。
她想问出些什么来,可惜掌柜和伙计皆是嘴紧,什么都没问出来。
只是她越想越不对。
掌柜伙计嘴这么紧,看来项氏在这里确实有事啊。
什么事呢?
她非常好奇,然而凭空想象是想不出来的,只好暂时离了去。
前后脚接连来了两封信,项宜看着也有些奇怪。
不过,若是更加紧急的事情,项寓定然忍着不耐,直接送到谭家来。
项宜先拆开了第一封。
是寻常的家信,妹妹项宁执笔,说了些两人的近况。
父亲死后,姐弟三人在老家守孝。孝期结束项寓便要去报名科举。
他并未因为父亲项直渊的事绝了科举之路,可却没有人答应为项寓科举作保。
本朝科举必得有人作保才能报上名,项寓无法科举,项家就再也没了翻身的可能。
项宜便是在这般情形下,嫁到了谭家来。
谭家是世家大族,名号响亮,谭家人甚至不必出面,只要有名号镇着,项寓便可踏入科场。
他极争气,两年连考三场童生试,顺利中了秀才,之后就同项宁一道,搬到了维平府青舟县住,眼下就在青舟书院读书。
青舟书院原本只是山间小私塾,在众多世家大族的族学面前不起眼。但却是无依无靠的寒门子弟仅存的能读书的地方。
项直渊任维平知府时,一手将这小私塾办成了小有名气的书院。
书院的先生都与项家人相熟,项宁项寓过得顺当不少,且距离项宜所在的清崡县路程不远,姐弟之间相互有个照应。
项宁先说了些平日里的琐事,接着项宁说了项寓读书的事情。
项寓中了秀才还不满一年,想去参加今岁秋的乡试,书院的先生认为他这般年岁不可能考中,就没准备让他去。
只是项寓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先生出乡试的题目给他作答,若是答好了,便去考一回试试。
没想到,项寓还真就交了一份让先生惊喜的文章,几位先生一商量,就准了他。
考不中也不要紧,继续学便是了。
项宜看得眼睛发亮,接着便瞧见项宁清秀玲珑的字迹下,出现一行飞扬凌厉的字。
“今次乡试,寓势在必得,届时让长姐脸上多添几分光彩。”
是项寓的字。
不等他中举,项宜就已经止不住翘了嘴角。
下面仍是项宁乖巧干净的字迹,小姑娘委婉地认为,项寓虽然骄傲地像一只公鸡,但一举中第也不是没有可能。
项宜眼角眉梢都翘了起来。
乔荇在旁探头探脑看着,突然问了个问题。
“要是咱们家小爷考中了举人,会不会接夫人回去呀?”
她总有些新奇的想法,项宜笑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乔荇道,“夫人您想呀,小爷这么疼您,肯定舍不得您在谭家受委屈。中举之后,就没人敢再在小爷的科举路上使绊子了,小爷也算有了好的出身,说不定想让您和离回家呢。”
她说得似乎顺理成章。
弟弟项寓才刚考中秀才不久,还没人想过他中举之后的事。
项宜在乔荇的话下,愣了一愣。
一阵风从窗外挤进来,扫荡着桌案,将另一封未打开的信吹落在了地上。
乔荇连忙将信捡了起来,“夫人在想什么?信都掉了,您要看吗?”
是第二封信。
项宜这才回过神来,收敛了心神,将第二封信拆开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