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下如何?”
林大夫人房中。
房中原本的名贵浓香, 与闷窒不通的气息交混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项宜在林大夫人看过来的目光里,轻声回答了她。
每年的春日宴, 是林府最要紧的日子之一,花园早在两月之前便翻了一新。
此时桃红柳绿, 河边林间假山上下,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品种名贵的花草。
或含苞待放, 或娇羞初开, 又或已经盛放开来,春花争奇斗艳,人行其间,与花草一并融在春色里, 端地是一副盛景。
不过也有人眼中没有赏景的闲情逸致。
李三小姐名唤李莲姑, 名中虽有花字,但她尚在闺阁里的时候, 便没有闲情逸致赏花, 只觉得这些花草, 还不如胭脂水粉、锦衣华服实在一些。
后来嫁了人,初初还好, 但夫君意外坠马摔断了腿之后,日子越发灰扑扑起来, 眼中都是枯槁, 哪里还有娇艳花草。
此刻她叫了一旁与她相貌有几分相近的女孩。
“你要仔细留意着今日来的、与你年岁相近的未订婚的女子,到时候要表现的与她们不同些才好。”
那女孩听了,便笑起来,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三姐放心, 蓉娘心里有数, 早就让人备好了东西。”
李蓉娘在槐川李氏宗房行七,和李三小姐李莲姑一样,都是李氏宗家的女子。
只不过李蓉娘父亲乃是宗房庶出,宗家打听到林大夫人想换侄儿媳妇的意思,合计了一番,就把李蓉娘送进了京里,赶在春日宴前到了。
三年前谭家宗子未婚的时候,李氏便想与谭家结亲,可惜未能成,此番若能成也不算亏。
毕竟此时的谭家宗子,更显得年轻有为,起步就是正四品的通政官。
李莲姑看着七妹李蓉娘如花般娇艳的容貌和年纪,心里想到自己被耽误了的青春,郁闷了一时。
只是她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李莲姑定定看了那人好几息——
几年过去了,她倒是还同从前没什么太大变化,若说有变化,却是更加出落地大家气度了。
“那是谁呀?”李蓉娘顺着她三姐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柳黄色华服的女子,“她也是姑娘家的打扮,但看起来比我年长不少。”
李莲姑点了点头,“确实,她与我年岁相仿,是程家大小姐,程云献。”
李蓉娘一愣。
她在闺中的时候,便听过程大小姐的名头了,说当年也是京中拔尖的贵女。
最开始的时候,程家有意让程云献入东宫为继太子妃,可惜太子殿下在元配去世之后,一时并无另娶的打算。
再后来,程家便想要同谭家联姻,但谭家宗子照着旧日婚约迎娶了项氏女,而程云献母亲病逝,在家闭门守孝三年,才刚刚出了孝期。
她自然年岁比寻常待字闺中的姑娘,稍长了一些。
“她不会也来相看吧?”李蓉娘紧张了起来。
李莲姑并未否认此话,只是轻哼了一声。
“她蹉跎了三年,倒是正遇上时候了 ”
她说着,又看了自己七妹一眼。
“你也不必被她吓到,程云献出身虽高,但林大夫人和谭家大爷看中你,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们槐川李氏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又不比他们衡北程氏差,况且还有族里的老夫人们替你说话,你届时见了谭家大爷只需要 ”
李莲姑附在妹妹耳边说了些话。
姐妹两人的言语,俱都隐在了花丛之间,并没有人能听到。
而与女眷隔着一条河的高地,是男子们谈天说地的地方。
谭廷亦先同林大老爷以及林家一众男子一道,迎了一阵子宾客,眼下宾客都到了,众人才得以歇下来。
林大老爷叫了谭廷去书房里浅坐了一下,喝杯茶稍作休歇。
他仔细瞧了瞧谭廷,“看来你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
谭廷点头说是,“没伤到要处,算是幸事了。”
林序捋了捋胡须。
他须长而黑亮,端地是一把美髯,这般姿态浅捋着胡须,更显儒雅风韵。
他道,“你姑母听闻你失踪受伤,心急得两日都没歇好,不过你没事就好,可见平日里读书之余,也没少练筋骨。”
谭廷说是,“孔子尚善剑保身,何况如今的读书人。”
“正是,我年轻的时候亦时常练功,只是上了年纪,折腾不动了。你这般是对的。”
林许说着,跟谭廷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着意提醒了他一句。
“以后更得小心才是,总有人藏在暗处。”
谭廷应下了这话,见他欲起身换衣了,便告辞离了书房。
从后门离开书房院落,出去便是一片竹林,可巧李程许、李程允兄弟就在林间说话。
李程许是槐宁李氏的宗子,与谭廷一样,年纪轻轻就坐了宗子之位,不过他身子不似谭廷康健,之前行路时意外坠入西南山涧受过重伤,若不是被彼时还未娶回家的苗氏所救,早已没了命。
也正因此,李程许回了宗家便力排众议,将籍籍无名的小世族出身的苗氏娶回了家。
这会他坐在竹椅上,腿上盖了毯子晒着太阳,见谭廷来了要起身,谭廷连忙跟他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好生歇着要紧。”
李程允见了谭廷行走如常,也道了一句,“元直这伤好的挺快。”
谭廷说是,略微动了动手臂,已没了什么明显的痛感。
今日不少人都惊讶于他伤好的快,此刻李程允也说了,他便道了一句。
“拙荆每日给我换两次药,她心细手下又灵巧,伤自然好的快。”
谭廷说着没觉得什么,倒是想起妻子来,不由地往女眷的方向看了几眼。
可惜隔着院墙树丛,什么也看不见。
但李程许和李程允兄弟见他这般,却笑着对了个眼神。
李程允不由问了一句。
“元直莫不是想念妻子了?”
谭廷听了,收回了目光。
他清了一下嗓子,看了李程允一眼,倒也坦荡。
“拙荆没怎么来过这般京中大宴请,我怕她迷路。”
“迷路?”李程允直接笑了起来,“项氏夫人又不似我嫂子最初那般,从没来过京里参加过宴请,怎么会迷路?”
苗氏来自西南山中小世族,嫁进李家之前,从没来过京里。
第一次去某家的宴请,便在那些人为堆砌的假山树丛溪流之间迷了路,在人家后花园里兜了五圈,最后还是李程许亲自去,把她从草丛里找了出来。
出来时她还惊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