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宜笑笑没说什么,却见项宁打开了一个匣子,突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
小姑娘推了匣子给她看。
“这家竟送了江南的点心给咱们,这些点心的样式,和娘亲从前爱吃的那些家乡点心一样呢!”
项宜看着那些和母亲从前爱吃的点心,几乎一模一样的江南点心,愣了一下。
“这是谁家回的礼?”
下人道是姓张,是一个皇商人家,宅院里住着的是那皇商常年养病的太太。
项宜又问了详细情况,下人却不晓得了,只晓得那位太太他们是从没见过的,似乎身子非常不好,从不出门。
项宜闻言,心下快跳了两下,看着那盒点心陷入了思索之中。
那位太太十有八九是宁宁生母了吧,只是她好似完全不能从那高深宅院里出来,被困在了其中
京城。
谭廷连着几日留在衙门的时间都长了起来,顶头的几位通政司的老大人们,见他如此上进,都道他前途不可限量。
谭廷不敢领受,主要还是因为家中冷冷清清的,没人挑灯在窗下一边做衣裳一边等他。
话说回来,他的妻子一离了家,就像泥牛入海一样,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他完全不知道她在山庄都忙些什么,若不是他派人过去传信,鬼晓得她到底在不在那里。
念及此,他回到了家中看见一个人影都没有的正房,便坐在她常坐着的窗下,生了一会气。
不过浆洗房让人送了刚洗好的衣裳过来。
谭廷抬眼瞧见其中一件自己从未穿过的新衣,愣了一下。
“这件衣裳也是我的?”
别是谭建或者寓哥儿的吧?
浆洗房万不敢将主子的衣裳弄混了,连道正是大爷的。
“是夫人前些日亲手给您制的新夏裳,奴婢们刚洗好的。”
话音落地,谭廷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刚才同妻子生的那一阵子气也没了影。
“夫人总是对我上心的。”他道。
下面的人无不应和,“那是自然。”
谭廷翘起了嘴角来。
翌日下了衙换衣裳,就将妻给他做的新衣穿在了身上,又人高马大地立在项宜的梳妆镜前,瞧了一会。
不想穿着新衣晚饭还没来得及吃,程云献突然送了消息过来。
谭廷立时打起了精神,把新衣换下,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衣,让人通知了顾衍盛,悄然无声地出了门去。
程云献给的地点在京外的一片小湖附近。
谭廷并不晓得,程家还有这么一片院落,将半个湖都囊括在内。
倒是顾衍盛不是很奇怪,他对程氏的暗中留意更多一些,“那程大老爷程骆,甚是喜欢这片地方,时常过来。”
两人都穿着寻常衣裳,但程云献又让他们换上了一身程家小厮的衣裳,从不起眼的偏门进了那湖上宅院。
程云献也在,并且提前几日就到了此处,早早为两人今日的潜入准备好了一切。
谭廷话少,但顾衍盛道了一句。
“程大小姐如何料到令尊这几日会来呢?”
程云献没见过他,还以为是谭廷身边的紧要人,便回了一句。
“父亲常来这里,尤其是五月。”她道,“每年这几日前后,父亲必来此湖,甚至整日整日地泡在水中。我只不过依着他往年的习惯猜测罢了。”
她这么说了,谭廷微顿。
“每年五月这几日都来?”
程云献点头。
谭廷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顾衍盛一眼,看见顾衍盛收起了嘴角惯来的笑意,脸色阴冷了几分。
这毕竟是程骆的地盘,程云献能做的十分有限,没再让两人更多停留,便送了两人往湖边去了。
她不便过去,派了人手给他们指路。
两人很快到了湖边的竹林中。
风从湖面吹过来,在竹林里幽幽转动,阴风阵阵。
他们都是程氏小厮打扮,悄悄地收拾着竹林里的碎草落叶。
只是两人都往湖面上看过去,除了一阵阵波浪,却并没有见到程骆的影子。
然而湖边还离着两个暗卫模样的侍从,紧紧盯着湖面。
谭廷和顾衍盛都觉有种怪异之感,难道程骆潜在湖中?
正想着,湖面波澜突然而起,有人从湖面下游了上来,两人皆定睛看去,正是那位程大老爷程骆。
远远地,他半背着身子,看不清面目,但身形定是他无疑,岸边站着的人都立刻行了礼。
这时,顾衍盛低声同谭廷道了一句。
“程骆常年戴着面纱,今日没戴 ”
话音未落,那程骆恰好转了一下身,两人目光俱落在他脸上。
只见程骆相貌堂堂的上半脸之下,下半张脸扭曲诡异,皮色没有一丝正常,定睛细看,竟是烧伤!
这般景象极其骇人,若是寻常人必要被这景象惊得露出马脚。
好在谭廷和顾衍盛都非常人,但谭廷心中波澜四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衍盛的伯父、大太监顾先英,就是当年的五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里,葬身火场。
而程骆脸上有严重烧伤,又在五月会频繁来此湖中沉于水下,是不是意味着当年的阴影未退,而顾先英之事,正是他所为呢?
谭廷一时没有言语。
如果真是程骆弄死了顾先英,那么是为了什么。
这恐怕也随着顾先英的死,埋葬在了行宫的火场里,不晓得能不能挖出缘由。
谭廷看向顾衍盛,见顾衍盛默默紧攥了双手,指骨在竹林风声中噼啪响了一声。
他刚要道一声“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而程骆却在此时,从湖中上了岸。
不想他上了岸第一句话,便道。
“五日之后,把那阉人给我带至此处,今岁我也要亲自动手 ”
言语未落,他已裹了衣裳走远了。
阉人?!
谭廷愣在当场,一旁的顾衍盛亦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程骆离开的背影。
程骆方才阴冷诡异的声音似乎还在水面上反复回荡。
离开程家的时候,谭廷特特给程云献留了话。
“程大小姐放心,谭某言出必行。”
程云献大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她要脱离这片苦海了。
没有人知道,从那年她父亲烧烂了下半脸之后,性情大变到何种程度。
母亲受不了他,病重惊怕而死,继母从嫁进来起便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哥哥更是孝期一过就主动外放离开了,只剩下要给母亲守孝的她,要日日面对这个父亲
她给谭廷郑重道了谢,嗓音哑了一时。
谭廷缓缓点头,同顾衍盛离开了。
这边出了程家,顾衍盛便提出了另行离去。
谭廷晓得顾衍盛另有打算了,正经道了一句。
“道长有用得到谭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衍盛目光在他脸上微落,跟他行了一礼。
程家、林家还不晓得有多少事潜在水下让人无法看清。
谭廷回了京里,亦找了人吩咐了一番。
第二日照旧上衙,再之后便是两日休沐了。
而谭廷在当天下衙之后,就离了京城,快马去了京郊的温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