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对弈只点一盏如豆小灯即可,但项寓却在桌上点起四盏灯,每个角上放一盏,一张方桌亮堂堂的。
他总让她执白棋,先行五子,后来才在她的强烈反对下,去掉了先行的五子。
她打起精神认真思量,而他单手支头着头,不看棋盘,却歪着脑袋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看我又不能知道我下一步棋下在什么地方?”
他笑,“你可说对了,我只看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还闭起眼睛,指尖点在棋盘上面。
他此举总能令她睁大眼睛,惊讶地不知道他怎么猜中了她要下的地方。
她那时候还想,难道这就是双胞胎的感应。
可她却不知道他会下在什么地方。
“一定是娘亲偏爱你,让你能感应到我的想法,可我却不能。”
每每她这么说,他便哼笑着瞧她一眼,却不做任何回答。
项寓的舱室。
摇摇欲坠的白棋赢了,把本来势头稳健的黑棋打得溃不成军。
项寓看着自己手里败在白棋之下的黑棋,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嗓音极轻极淡地说了一句。
“不是我让着你,是我 真的赢不了你 ”
滂沱的大雨不知何时转小,最终停了下来。
窗子咣咣铛铛被江风刮的不住作响。
舱室的走廊里不知有什么,掉落了下来,发出啪嗒一声响。
项寓在棋桌前静坐,又在听了响动之后,缓慢站起了身来,开门到了舱间走廊之上。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不远处沈宁的舱室门上。
沈宁忽然睁开了眼睛,侧脸枕的地方,有些湿漉漉的。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想起自己在梦的结尾,又梦见小院空空荡荡,她兜兜转转许久,就在她以为找不到他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问她,“你找我做什么?”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得,笑了一声。
“你想得太多了。”
说完,他的身影蒸发似得消失了,她再也找不到了
风在窗外进不来,舱室在咣当的风声里发闷。
沈宁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梦里的一切还没有散去,这两日他做的那些奇怪到暧昧不明的事情又漫上了心头。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明白?
她捏了捏发酸的鼻子,不知怎么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
丫鬟没醒,还在小榻上沉沉睡着。
沈宁没有叫醒丫鬟,拨凉了床头专给她留的灯,可惜她眼睛夜视不明,就算有灯也要半摸索着去往一旁给自己倒茶,压下那些纷乱的心绪。
她刚站起来,努力睁大眼睛去往茶桌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道了一句。
“小心脚下。”
话音落地,沈宁脚下怔怔定在了那处。
她不敢相信地向外看去,却见原本漆黑的走廊上,靠近她舱室的地方,亮起了一盏廊间灯。
那灯光自内窗落了进来,舱室瞬时亮了一片。
“能看见了吗?”
他又开了口。
项寓问了,舱室里却静悄悄的,就像是没有人听到一样,不予理会般地沉默着。
项寓在这反应里,默了一默,嗓音低沉了下来。
“你不必多想。先去喝水吧,待你回去,我便会吹熄廊下的灯离开。”
不会再来打扰了。
可舱室里却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有人一下拉开了门走了出来。
舱室门忽然大开。
项寓讶然看着突然走出来的人,见她还穿着单薄的中衣,她神色不悦,抬起头来直直看向自己。
“你让我不要多想,到底是要怎么想?你就不能说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她一脸的气愤,却又隐现着压制不住的委屈。
“项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舱廊间没有人,只有咣咣铛铛的风声与姑娘的问话一起作响。
项寓定定看了她几息,淡笑了一声。
“你可能不会想听。”
那是他最难以启齿的心思,怕她就此惊怕恶心远离的答案。
他看着她,见她果然有一息的犹豫。
可下一息,她却攥紧了手。
“那你也要说,至少把话说清楚!”
风越发盘旋捶打在江心船上。
项寓忽的一笑,应了。
“好。”
他低头看住她,看住这个令他夜不能寐又不知如何开口的人,说出了他的答案。
“宁宁,我对你早已不是手足之情了。”
他嘴角轻抿,再次开了口。
“我对你,是一个男子,对他倾心已久的姑娘的感情。”
话音落地,江上的狂风掀起巨浪,将江心孤船瞬时涌动摇摆起来。
“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