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杨姨和孟宴礼都在,黄栌更不好意思了,挠了挠隐匿在半干散发里的耳垂,先开口:“上午好,抱歉,我睡过头了。”
“抱歉什么呀,暑假就该睡懒觉嘛。”
杨姨放下手里的一盆绿植,笑眯眯地说,“宴礼和我说了,昨天你们看那个发光的海看到挺晚的,早餐我就没叫你。饿不饿?给你留了牛奶和面包,我去给你拿过来。”
“不用不用,杨姨我自己去吧”
黄栌被杨姨推了回来,说是厨房里放了些午饭晚饭的备菜,乱七八糟,让她在客厅等着就好。
等杨姨进了厨房,黄栌才手足无措地凑到孟宴礼身边。
孟宴礼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看起来,他今天不太忙,正在翻看一本书。
“孟宴礼。”
黄栌拘谨地小声叫了他一声,然后更加压低声音,心虚极了,“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我喝香槟也能醉。”
孟宴礼面色轻松,调侃一笑:“我也没想到。”
“是你把我送回房间的吧?麻烦你了,还是在你生日时给你添麻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太客气了,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黄栌一出现,孟宴礼就留意到了,本来想等她醒了,逗她一句半句的。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不止是醉,还断片了。
她都忘了,有些事情就不怎么方便再提起来。
目光短暂落在黄栌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上,昨天晚上这只手可没这么老实巴交。
孟宴礼无意识抬手,捏了一下喉结:“头疼吗?要不要吃解酒药?”
黄栌摇头,很苦恼地承认:“头不疼,就是昨晚的事情很过意不去,而且起得太晚了,该早些起帮杨姨准备早餐的。”
“杨姨喜欢你睡懒觉。”
“啊?”
孟宴礼把书倒扣在腿上,和黄栌聊天。
他说他像黄栌这么大时,到了假期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他弟弟更是有样学样,比他起得还晚。
那时候杨姨还挺担心的,整天苦口婆心,和他们唠叨说不吃早饭不好、熬夜睡懒觉不好之类的。
两人当然不改,照样用生命熬夜,然后懒床。
杨姨就在早餐时间去卧室里拉开他们的窗帘,站在床头敲铁盆。摸透了杨姨的套路,孟政一就会在耳朵里塞隔音耳塞。杨姨为此没少和他们斗智斗勇。
也许当年的嫌弃,现在变成了一种怀念。
这句话孟宴礼没说,只淡笑着:“年纪大了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了,早晨还在和我说,年轻小孩懒床还挺可爱的,给你留早餐时,她还有种成就感。”
“是这样吗?”
“嗯,杨姨一直觉得我现在没有以前可爱,正好你来弥补一下她的怀念。”
黄栌能想象得到,两个青春年少的大男孩是怎么敷衍地答应,又怎么“知错就改改了再犯”的。
想到孟宴礼这么正经自律的人,也会有懒床的时候,黄栌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同孟宴礼聊天,总是能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好像天大的事也不用急。他抚着那本外文原版书籍,像能不动声色地抚平生活里所有不安。
黄栌想,《诗经·淇奥》里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孟宴礼应该就是那样的人吧。
明媚阳光透过窗子撒入客厅,黄栌小口地吞咽着牛奶,吃着面包。
房子里很安静,偶有窗外虫鸣鸟啼,还有杨姨修剪花枝和孟宴礼反动书页的声音。
很安宁的一个早晨。
但说不上为什么,当黄栌把这个家庭现有的安静闲适,与相册里那些“欢声笑语”联系到一起时,总敏感地察觉到这些改变里,隐藏着些许失落感。
或许孟宴礼的弟弟病情很严重吧?
可真的病情严重,为什么孟宴礼和杨姨不守护在他身边呢?
这其中有太多黄栌猜不透的细枝末节,她没办法放任自己莽撞地去求证,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
去厨房洗牛奶杯时,仲皓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打电话来了。
不知道这个人暑假怎么过得这么无聊,总给她打电话。
黄栌手上沾了水,慌忙找纸巾擦了擦才接起。
孟宴礼走到厨房门边时,正好听见黄栌接起电话,凶巴巴地说了声“你好”,然后问“又打电话干什么,早晨不是刚打过吗?”
和刚才略显拘束地说自己起晚了时,全然不是一种态度,听上去和电话里的人应该十分熟稔。
他微扬眉梢,驻足不前。
本来是要打算找黄栌说几句话的,碍于她在通话,还是调转了个方向,往厨房外的落地窗旁走去。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可能是电话里的人哄了她几句吧。
孟宴礼隐约听见厨房里的姑娘又笑了,嘻嘻哈哈地承认“对对对,是我给忘了,我这就给你发”。
孟宴礼今早接到黄茂康的电话,这位粗心的家长对女儿近况全然不知,还是孟宴礼告知他,黄栌最近在准备一个国际间的美院交流赛。
以及,委婉告知,黄栌可能有些感情问题。
黄茂康是心宽,但不傻。
反应过来黄栌可能失恋或者是有个喜欢的男孩,非让孟宴礼帮忙探口风。黄茂康说:“宴礼啊,你知道我的,我哪会和女儿谈心这些啊,你帮帮我。”
窗外阳光正好,无花果树翠绿的叶片随微风浮动。
孟宴礼为难地捏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