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和你道歉,昨晚说去机场接你时,我都没想过要逃下午的课呢。你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生气的吧?”
生意场上的朋友都很羡慕他。他有沉迷于艺术创作的才女老婆,有乖巧可爱的小女儿
孟宴礼陪黄栌坐在后排座位上,她没闹,羽绒服脱了抱在怀里,很安静地流着眼泪。
外面很冷,但她羽绒服的拉锁没有拉,露出里面的白色羊毛连衣裙。
太难不心疼了。
他在约张琼去山上看漫山遍野的黄栌花时,并没意识到,张琼正在考虑着,她父亲那句“除非你嫁人,嫁人我就不管你了”。
她兴奋得像是中了彩票,每个字都戴着笑意:“孟宴礼,欢迎你回来!我要和你说个好消息,我妈妈回国啦,就在我们学校哦!”
孟宴礼揉着她的头发:“哭吧,别忍着。”
没有张琼,只有她一个人。
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东西,黄茂康忽然说了另一件事。
孟宴礼为黄茂康把冷茶换掉,摇头。
“她该多对我这个爸爸失望啊,啊?”
孟宴礼从小身边就一个弟弟,孟政一又是个皮猴子,出去玩把腿摔断了也不会哭,只会惊恐地问他,“完了哥,我以后不能踢足球了!”
张琼想要的只是无人干涉她画画的生活,但当时张琼的父亲是不同意的。
“宴礼啊”
黄茂康搓了搓脸,悲伤转为愤怒:“我发现时,黄栌已经睡眠不好很久了。可能是怕我不让她见妈妈了吧,她经常失眠,睡着了也会做噩梦,却什么都没和我说。还是她的美术老师告诉我的,说她画画用的颜色上和以前出现了很大差别,问我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可其实,黄茂康从来没看懂过张琼。
张琼勉强答应。
黄茂康有些失态,喝掉一杯茶水,稳定些情绪才说,“越是失意越是不能让人看出来,我还要强打起精神,让所有人都觉得离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宴礼啊,这世上肯互相帮扶的人太少了,倒是生意做大后,想来踩你一脚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黄栌从小就喜欢粘着妈妈。
求婚那天,黄茂康由于太紧张,双膝跪在了张琼面前。
“我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狠心。如果不是黄栌回来后,心理上出现了问题,我都不知道,张琼居然完全没有陪伴黄栌!她怎么做得出来,那也是她的女儿,她居然只给黄栌报了个旅行团,让她跟着旅行团在国外走了那么多天,还让她亲眼看见了一场车祸。”
“我居然在学校的阶梯教室里见到了妈妈,真的真的好魔幻呀,比你在我生日时和我告白还魔幻!”
黄茂康抽了张纸,囫囵把眼睑溢出来的泪水抹掉,“认识你那年,知道我为什么没坚持买你那幅画吗?”
黄茂康当时不知道他们父女间有什么矛盾,心里猜测着,可能是一个事事都想要在自己掌控中的人,和一个永远向往自由的艺术家之间的斗争吧。
他给黄栌拨了电话,那边迟迟没人接。
她把头埋进孟宴礼胸口:“孟宴礼,你怎么在呀。我刚才,就在我出来之前,我还想你来着”
孟宴礼眉心紧蹙:“黄栌。”
张琼面容沉静地问:“婚后我想继续画画,有机会我想出国深造,你能接受吗?能接受的话,我就答应你。”
那时候黄栌刚中考完,考了很不错的高中,黄茂康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想了很久,说想见见妈妈。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使劲儿揉了两下眼。
“啊,去吧去吧,我也需要平复一下情绪。”
“黄栌的妈妈那时候才和我说实话,她一直有爱的人啊,她爱上画画就是因为那个人,去国外是为了追随那个人的脚步,她爱他啊。”
那这次见面,黄栌会不会知道某些真相
他很包容妻子,认为如果她不想说,他可以永远都不问她。
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他们有过几年的婚姻生活,他们有一个女儿。爱情是可以培养的,他可以等她。
绕过交通不便的道路,他一路把车开到咖啡厅门口。
孟宴礼拿着手机,走出包厢。
孟宴礼知道,如果是和妈妈一起喝咖啡,哪怕黄栌抱怨过学校门口那家咖啡厅好贵,仗着环境好每学期都涨价,也还是会去那家。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和人说过这些。”
黄茂康也是在离婚时,才知道,张琼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没有爱过他费尽心血组建的家庭,甚至没有爱过他们的女儿。
迈下台阶时,她抬手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睛,很明显是哭过。
黄栌抽抽噎噎,像是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那我可能会哭很久,我不想哭了,明天眼睛会肿,脸也会肿,会变成丑八怪。明明你走的这些天,我还瘦了一点呢。一直也没问你,是不是喜欢像叶烨那种,瘦瘦的女孩”
黄栌太像张琼了,喜欢画画这点尤其像。
婚后,他拼命赚钱,终于变成了成功的生意人。
黄栌高兴时就是那样的,她喜欢喋喋不休地和人分享她的快乐:
车子没熄火,开着暖风。
电话被人接起,是一个懒洋洋的男生:“喂?找黄栌的吧,她手机落在画室了。”
她父亲不接受她嫁给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落魄艺术家,不允许她随他一起出国深造,不允许她倒贴钱养活那个人。
但他顾不上这么多,开车赶向黄栌的学校。
所有事情,都在那一年被还原。
孟宴礼想到两个小时前,他在机场和黄栌通话时的情景。
“抱歉康哥,我需要打一个电话。”
在孟宴礼摔上车门,大步走过去时,黄栌才鼻子一皱,像只没学会飞行的挫败鸟儿,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他说他从来没想过,张琼会那么过分。
说着说着,自己先哽咽了,被朋友们笑了好久。
“小琼,你爱过我吗?”
黄茂康很爱自己的女儿,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爱。
原来张琼和她父亲之间的真实矛盾是:
黄栌努力稳着话音,看样子十分抱歉,“我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等我一下就好了,我不再想那些事时就不会哭了。再等我一下,我调整好了晚上请你吃饭,欢迎你回来”
“我们约好了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厅喝咖啡,我下午准备逃课啦!”
“抱歉,从来没有。”
电话那端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孟宴礼没再听,直接挂断,很失礼,匆匆告别黄茂康,也很失礼。
可张琼只是利用他们的婚姻,在争取换得自由的时间。时机成熟了,她就准备好了离婚,动身去国外。
傻姑娘。
受了伤就哭出来,不用这样的。
“不喜欢,只喜欢你。”
所以他不大会哄女孩子,只能帮她擦掉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孟宴礼以前有个习惯,拨电话从来不拨第二遍。
他认为,对方看见一个未接来电和看见两个未接来电,是一样的,该回的总会回。
哪怕离婚后,黄茂康依然觉得,他还有机会。
黄栌手里拎着她那条米白色的格子围巾,垂着头,看上去有点孤单,也有点难过。
很不幸,黄茂康卷入了这场斗争。
朋友们都在笑,也都在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那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黄茂康欣喜若狂,拍着胸脯保证:“追求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什么不对,我会永远支持你的爱好!”
“我也、我也不是非得哭的。”
这是一个还算晴朗的下午,很巧,他的车子还未熄火,就看见了黄栌的身影。
所以,张琼嫁给了黄茂康。
黄栌脚步顿住,在下午三点半的阳光中,眯了眼睛,逆光看过来。
小姑娘雀跃着,甚至放弃了矜持,在电话里和他说:“我要先去画室,见妈妈可能会聊很久,到时候要晚一点约你啦,但我真的超——想——你——”
当时黄茂康已经很久不和张琼联系,但看着黄栌那张兴奋的小脸,他给张琼打了电话,恳求她接待一下女儿,也恳求她,不要把任何事情告诉黄栌。
孟宴礼把手覆在她后颈上,凑过去,浅吻住她那张故作坚强到,已经开始有些胡言乱语的唇。
但这次,孟宴礼没遵循自己以往的惯例,拨了第二通。
如果张琼是黄茂康说的那样,连女儿去国外都懒得应付陪伴。
他幻想着,什么时候张琼如果想要出国深造,他们一家就搬去国外,买房子买车子,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