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禀完事正欲走,却听谢纾忽问了句:“近日宜园那可好?”
乘风最近学聪明了,知道谢纾问宜园就是问长公主的意思,便道:“长公主很好,近来也没问起过您,您放心。”
谢纾:“……”
碧水湖畔,水波潺潺,画舫之上,歌舞声声。
皇家画舫内,一高大壮硕的男子的男子坐于上宾席,肤色近于古铜色,高鼻梁,眼眶深邃,那一汪碧绿清澈的眼眸似盛着草原上洒落的阳光,区别于中原人的长相。
一头辫子,额上配着黄金环,黄金环上镶满了昂贵少见的绿松石、红玛瑙,显示出其不凡的身份。
这是阿曼第二次来访大周。
身旁鸿胪寺官员朝上宾席上的男子问道:“小可汗可还满意今日的歌舞?”
阿曼靠在椅子上未作声。
阿曼素来推崇中原文化,对中原歌舞也极喜爱。
只不过此刻看着在台子上挥袖起舞的美人,却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
非是舞姿不好,亦不是美人不美。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自三年前一睹长公主芳容后,他的心便深深陷落。纵使求娶不能,却依旧难忘那抹动人之色。
高贵优雅、美艳骄矜,和草原上那些粗犷的女子全然不同。
谢纾到画舫之时,阿曼正举着银制杯盏饮酒。
见人过来,画舫上众大臣齐齐向谢纾行礼:“参见摄政王。”
阿曼亦起身上前向谢纾行了一礼,致以诚挚问候。
阿曼对谢纾此人的看法十分复杂。
他自然是十分敬佩大周摄政王的,对其政见手腕亦十分赞赏。亦觉得除他之外,世上也只有谢纾这般出色之人,可堪配得上他心中的公主。
他们草原人光明磊落,没那等子染指他人之妻的下作心思。
不过这不代表着他对谢纾丝毫没有妒意。
阿曼从酒壶里倒了杯酒递给谢纾,道:“此乃小王特意从回纥带来的美酒,还请摄政王一品。”
画舫内气氛陡然一滞。
这杯中酒乃是回纥葡萄名酿,酒名为“长相思”。
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能让回纥小可汗多年来牵肠挂肚之人只有长公主。
回纥小可汗让摄政王品他的“长相思”。
这多少让众人感到火花四溅。
谢纾只垂眸望了眼阿曼递来的酒,也不接过,只轻飘飘地把酒打了回去,道:“近来斋戒,这酒小可汗还是留着自己慢品。”
这话颇有种“你的三年,我心疼,你的苦涩,你自品”的意思。
阿曼嘴角抽了抽,只好放下酒盏。
谢纾单刀直入地问:“不知今日小可汗请某前来,所谓何事?”
阿曼朝外头望了眼:“今日春光朗朗,素闻摄政王精于骑术,小王不才,自问论骑术不输任何人,不知摄政王可有兴致与小王较量一二,去马场赛上一局?”
情场失意,马场总该得意了吧。
“可。”谢纾应声道。
却说明仪那头,在“晕”了几日马后,终于鼓起勇气和姜菱一道去了京郊皇家马场试骑。
宽阔广袤的马场一望无际。
马奴牵着一匹枣红骏马过来。
姜菱告诉明仪:“这匹枣红骏马名叫双耳,乃是整个马场最温顺听话爱与人亲近的马,自入皇家马场以来,从未出过乱子。殿下尽可放心试骑。”
明仪望着马奴牵来的双耳,僵硬地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姜菱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明仪的肩,给了她一个“你可以”的眼神。
明仪颤颤地牵过马绳。双耳乖顺地随明仪牵着,它似乎异常喜欢美人,很喜欢同明仪亲近。
明仪渐渐放松了下来,牵着双耳来到马场中央,可却还是不敢抬脚去踩马鞍上的踏脚。
远处姜菱正为明仪打气。
明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抬脚去踩,刚踩到踏板上,不知为何脸上忽传来一阵濡湿温软之感。
她惊异地睁开眼,看见双耳伸着它的马舌头,在她脸蛋上舔了舔。
这是双耳想同明仪亲近示好的意思,可从未有过如斯经历的明仪却被吓了一个激灵,脚下“噗嗤”一滑,本来踩在踏板上的脚,直直滑了下去,重重踢到了马蹄上。
明仪:“……”
双耳悲嘶一声,响彻整个马场,眼见着就要失控。
明仪怔了一瞬,忽然间脑中划过多年前,惊了马从马上摔下来的场景,一时慌了手脚,提起裙摆就跑。
谢纾随阿曼来到皇家马场时,看到的便是明仪在前边跑得气喘吁吁毫无仪态可言,珠钗掉了一地披头散发,双耳在后边追得起劲,姜菱和马奴正朝马场中心而去,打算阻止这一“惨”状的混乱场景。
身旁的阿曼眉心深皱:“怎有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被马追着跑?”
而且那个疯妇还莫名其妙朝他们方向跑来,边跑边哭喊着:“夫君,救命!”
片刻后,阿曼终于看清了那名疯妇的脸。
啊,没错。
是他高贵优雅、美艳骄矜的小公主。
那一瞬间,阿曼觉得春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心里“嘎嘣”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